诡言危行(71)
“被吃掉的是两个人?”张一味声音变了调,“你怎么不早说!”
“哦,我忘了。”高陵轻描淡写。
“我还以为你能比张一味靠点谱,是我想多了。”戴玉玉忍住想锤他一顿的冲动,“那又是个什么人?”
“他是……阿斫的同居人。”高陵说道,他想了想,补充道,“他们一起抚养了一个孩子,叫也行。”
戴玉玉恍然:“他呀!也行是阿斫的徒弟,你说的应该就是也行的养父。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那是临时的,临时的哦!”
“住一起多久先放一边,孩子师父和爸爸都没了,是不是应该去告诉一声?接走孩子的是个老人,现在等消息的是年迈老人和幼小儿童,你们想想怎么说委婉点。”高陵目光在戴玉玉和张一味两人间来回,试图得到一个明确答复,无论赞同还是反对。
但那平日里针锋对麦芒的两人此时竟然默契地同时别开了头,当做没有听见。
“假装没有听到是没有用的,不要逃避现实。”高陵眼睛都快闭上了。
戴玉玉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说不定,一会儿阿斫就从老鼠嘴巴里出来了呢?”
高陵睁眼,凌厉伸出手指:“快去!”
一个小时后,张一味和戴玉玉出现在木宅门口,彼此戳着对方的胳膊:“你去按门铃。”
“不,你去。”
还没争论出个结果,门里传来小孩清脆的声音:“是师父来接我了吗?”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铁门被打开,门里探出一张可爱的笑脸,但笑容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瞬间消失。
门内的也行认得他们,出现的是这两人而不是狄斫,也行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即使是狄斫有事回不来,也应该是秦霄蜀来接他才对。
最多,两个人都走不开,那就让他在木爷爷这里住一晚,没有多大事。可现在师父的同事出现,怎么想都不会是为寻常事而来。
戴玉玉脸上的笑都僵掉了,拿胳膊肘捅张一味:“你说。”
张一味脸上笑眯眯,心里脏话一万句,但他得硬着头皮上。
“也行,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张叔叔。”
张一味微微弯腰,靠近了些。也行紧紧扒着门,不敢撒手,看起来可怜弱小又无助。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开口,只要告诉他真相就好了,这一点也不难。
做好心理建设,张一味继续说道:“叔叔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师父被老鼠吃掉了。”
戴玉玉一拳捶在张一味背上,她快疯了!张一味是脑壳坏掉了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也行惊恐地看着面前两个人,小脸上写满慌张无措。戴玉玉连忙试图挽救:“不是,也行,他胡说八道……也行,也行?”
面前的铁门被用力关上,跑动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也行的声音穿透壁垒直达两人的耳膜:“木爷爷,外面有两个疯子,你可千万不要开门啊!”
戴玉玉恼恨地在张一味的小腿肚上踹了一脚。
“你们,刚才说什么?”
戴玉玉回过头,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容俊美,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
“你是?”张一味龇牙咧嘴忍着疼,询问面前的陌生人。
宿白皱起眉头:“我是阿斫的师弟。”
回到办公室,张三鳣已经赶回来了,她看了眼跟在张一味身后的宿白,严厉地对张一味说道:“等会儿再收拾你。”
死掉的老鼠尸体放在解剖台上,像是刚做完一场解剖实验。整个身体都被完完整整检查过一遍,唯一找到的异常就被放在一旁的托盘中,只是简单清理了一下。
宿白微垂着头,洁白托盘上放着的东西看起来有些骇人——那是一颗眼球,完整状态良好,表面还带着水润的光泽。
张一味撇撇嘴:“消化还挺快。”被高陵亲眼见证吞下去的两个人,现在只剩了一颗眼珠,现在还不知道这是谁的。
“这是从那只老鼠肚子里找到的?”宿白再次向张一味确认,得到肯定答复,他伸手将那颗眼珠拿在手里,“这个我需要带走。”
这个自称狄斫师弟的人得到了也行的亲口承认,但毕竟这是老鼠肚子里留下的唯一物证,张一味也不敢随意开这个口让他带走。他看向张三鳣,遇到大事习惯性指望她拿主意。
张三鳣冷静道:“顾先生是知道什么吗?我听阿斫说以前板爷也吃过这东西的亏,你们以往同门,应当也是知晓的吧。”
宿白沉默片刻,点头说道:“吞掉阿斫的不是老鼠,是这只眼睛。”
当年板爷奉命前去抓捕陆道林,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老鼠偷袭了。他只当那老鼠是寻常宠物,至多仗着一副尖牙咬他几口,结果没成想,竟然被老鼠一口吞了下去。
他落到一个足以乱真的幻境里,虽然最后凭着坚定意志突破幻境逃了出来,心中对那幻境更为忌惮。
板爷吃过的亏不希望徒弟也遇上,千叮咛万嘱咐,告诫狄斫以后遇上一定要小心,抓那老鼠的窍门也告诉了他。凭狄斫的身手,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宿白怎么也想不通狄斫为什么会失手。
听闻宿白所说,张三鳣面色和缓了些:“既然有可以逃离的机会,那阿斫一定也能逃出来。”
宿白迟疑着,说道:“我不确定。”
这份不确定来自最为熟悉狄斫的宿白,张三鳣颇为惊讶:“你对阿斫没有信心?”
他面上露出犹豫,“我不知道他可不可以……那个幻境,会是你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它的虚假建立在真实上,一切都无懈可击。”
可以说,那就是真实的,只是有一个“过去式”作为前提。
回到最美好的记忆那段时光,对很多人来说都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戴玉玉不解地问:“可是板爷逃出来了啊!”
“那是因为,师父过去的记忆中,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最美好的。”宿白淡淡说道,“阿斫才是板爷这辈子最值得期待的人。未来会比过去更好。板爷凭着这样的信念,才没有沉溺在幻境里。”
“那阿斫也……”戴玉玉的声音弱了下去,她不死心,“以前比现在好很多?好到,你都不确定他能不能破除幻境?”
宿白轻轻叹息一声,只是说道:“如果他不能放手,他将会陷在幻境的循环中,永远活在那段记忆里,直到耗尽生命。”
他说不清那对狄斫来说是不是好事,经历过的所有令狄斫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幻境中他可以回到当初,永远活在那个时刻,他能得到永恒的快乐……
宿白回首望着独自坐在走廊里,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也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代为照看,一切只能看狄斫自己。
走廊里,也行盯着地面,对面长椅上躺着一个人,眼镜还没摘,已经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他的视线不能在任何物体上做长时间停留,焦虑让他不停地移动着身体,动作幅度不大,但他停不下来。
这栋建筑,上回来没有这么冷的。也行从凳子上滑下去,蜷起身体抱着双腿,手臂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一双干净的皮鞋停在面前,也行兴奋地抬起头,但面前的人不是师父,而是师叔。也行僵了一瞬的笑容保持在那个弧度:“师叔。”
宿白向他伸出手:“你师父暂时来不了,和我回去吧。”
握着那只温暖的手,也行站起来,垂着头跟在他身后,无精打采。
“你的手有点凉,是冷吗?”宿白问道。
那低垂的小脑袋摇了摇,没有说话。
宿白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心中想到,这是狄斫选中的孩子,既然是实宗的弟子,理所应当知道真相。
“你是不是想知道你师父的事?”
也行仰起头,缓缓点了点。他表情有些纠结:“他们说,师父被老鼠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