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正色道:“寿春,夏喜,你们到本殿下身边虽然时日尚短,但我能感觉到你们是真心待我,想必你们的主子是对你们下过死命令的。”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跪下,俯身道:“奴才(奴婢)自打进了清河殿,便只有一个主子,就是殿下您。”
“很好,本殿下现在跟你们说的话,谁都不能告诉,包括四哥。”姬清盯着他们,目光如炬,冷道:“其实本殿下没有完全痴傻,只是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毒……在没有找到下毒之人前,暴露就意味着生命危险,不告诉四哥,也是怕他被卷入其中,你二人可明白?”
“奴才(奴婢)明白,绝不会跟任何人泄露。”二人神色郑重,再次磕头。
姬清从天冬怀里摸出一瓶药,倒出两颗,分别递给寿春和夏喜,“吃下去,若违此誓,这药便会要了你们的命。若是不吃,本殿下现在就能要了你们的命。”
这位能在皇宫装傻十几年,无人察觉,心机到底有多深?寿春和夏喜想到这里,便对姬清的话深信不疑,真龙之子,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城府。
两人二话不说,各自拿过丹药吞下。
天冬朝姬清挤了挤眼,心说,那药只是寻常的清火药。
姬清轻轻点头,他当然知道天冬不会揣着毒药,季家家训行医者治病救人,不可以药害人。所以季家人不准炼制毒药。
但这一点姬清打破了,上辈子被俘之后没少用毒药,毒了自己,也毒了北禄人。
这辈子成了皇子,他想要活下去,就更必须准备点防人的手段。
吩咐寿春和夏喜守在门外,姬清迫不及待地问天冬,“你为何会在此处?季府如何了?”
天冬擦了擦发红的眼眶,道:“少爷嫁……少爷成婚后,老爷遣散家仆,奴才无父无母,没处可去,干脆凭着点认药的本事,在这间药堂当伙计。”
“起初老爷赶我们出府,奴才还不理解,也想过去找少爷,但是将军府的人说少爷已随将军出征了。”
姬清用力抿了抿唇角,那时候自己私自逃走,没想到将军府的人还为自己隐瞒。
“后来……”天冬忐忑不安地看了姬清一眼,后面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姬清缓缓道:“我看到季府被封了,里面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了……”
天冬鼻头一酸,又忍不住哭了,“老爷被官差抓了,府里也被查抄了,奴才才知道,老爷遣散我们是为了保住我们这些贱命,老爷自己却……呜呜呜……”
姬清唇色渐渐变得苍白,颤声问:“却怎么样了?你快说啊!还有母亲、祖母和榛榛呢?”
天冬支支吾吾半晌,万分艰难地开口,“呜呜呜……老爷被问斩了,夫人三尺白绫也跟着去了,太夫人气死了,小姐被押入了教坊司。”
姬清一瞬间如坠冰窟,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
这一路上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
像梦!这一切都是梦,他没有嫁人,没有被俘之后的折磨,没有穿心的一箭,没有重生……
但为什么不醒呢?
跟家人的最后一面,自己在干什么?
对了,他放下极狠的话:今日你们把我像个女人一样嫁出去,我季清川便再也不回这个家。
逃离将军府,他甚至没有回季府再看一眼。
他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父亲一生济世救人,八岁的妹妹还不谙世事,为什么要让他们受这些苦?
他原以为以男儿之身嫁给一个男子是天大的羞辱,甚至最后死在冰天雪地里。原来,都抵不过只剩下自己一人,这种孤寂,更令他痛苦、窒息。
生离!死别!人活着,为什么这么艰难?
原来,他还是没有家!
原来,他再也没有资格,得到爹娘的原谅!
爹娘临死,都还在受他的埋怨。
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当时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呢?在埋怨他……还是在惦念他……
姬清悲怆的神情,令天冬揪心不已,他推着姬清的肩膀,使劲摇了摇,“少爷,少爷……你别吓奴才。”
姬清恍惚中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天冬……我没有家了。”
天冬泣不成声:“不会的少爷……你还有奴才……你还有小姐……”
恍惚中,姬清涩然道:“对了,我还有榛榛……我不能倒下,我还要救榛榛!”
罪臣女眷进了教坊司,编入乐籍,不能与良民通婚,不能读书识字,地位卑贱,等于这辈子都毁了。
天冬给姬清倒了杯水,看着少爷喝了一口,才道:“小姐在教坊司,还需从长计议,好在小姐只有八岁,还有时间。少爷,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啊?这是易容吗?”
他听闻陆大将军今日归京,一早便去将军府门口守着,但是没有等到少爷,只看到一副棺柩,听见他们口中口口声声叫将军夫人,天冬有些慌了。
可惜据门卫说陆大将军进宫了,天冬没办法只好先回来,原本打算晚上再去将军府求见陆大将军,见不到就跪着不走,就算跪死也要见到少爷。
却万万没想到,少爷竟换了副模样,自己找上他。
姬清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天冬,此时又强调了一遍,“天冬,季清川真的已经死了,我现在是七皇子姬清。”
天冬瞬间睁大了眼睛,“那棺柩是真的?陆大将军为什么没保护好你?亏老爷那么信任他,把少爷托付给他。”
“不关他的事,其实我是逃婚途中,被北禄人抓住了,已经被折磨的快死了,他能帮我解脱,算得上帮了我一把。”姬清倒是不意外天冬不知道,原本他的死讯也没有刻意传回来,百姓的消息闭塞,很多人都是今日看到棺柩才猜出一二的。
一听少爷受了那么多苦,天冬的眼圈又红了。
“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了。”
天冬用袖子抹掉眼泪,“对,少爷吉人天相,还好又活了过来。”
姬清笑道:“这么离奇之事,你倒是接受的快。”
天冬抹抹眼泪,道:“我不管那么多,只要少爷是少爷就行,我只想要少爷好好的,不管变成什么样子。”
谁能理解他今日大起大落的心情?先是知道主子要回来,结果发现主子死了,来不及悲伤,发现主子又活了,还身份显赫。
但不论如何,只要主子还在,就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姬清摸了摸他的头。
天冬想到姬清如今的身份,又高兴起来,“如今少爷贵为当朝七皇子,那是不是可以为老爷平反?是不是可以直接把小姐救出来?”
姬清不忍看天冬那双满是希冀的双眼,他垂下眼帘,艰难地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身份特殊,这个七皇子,他是个痴儿。”
皇上有心保护,无人敢非议皇室,故而百姓中无人知道这则秘辛。毕竟,谁敢说皇帝的儿子是个痴儿。
天冬连忙劝道:“没关系的,少爷,只要我们人还在,总会有办法的。”
姬清淡淡一笑,“你说的对,如今这身份正好可以去教坊司,我一会儿先去跟榛榛见一面,再想别的办法。”
教坊司属于官妓,往来接待都是达官显贵,百姓是不能进的。
“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帮忙,这具身体并非天生痴傻,而是中了毒,如今要先想办法解毒,再慢慢恢复正常,取得皇帝的信任。”姬清写下几样极为罕见的解毒药材。
天冬起身拿过药材明细,道:“少爷稍后,奴才现在就去整理。”
将药材装好之后,姬清就要离开了,天冬心中不舍,扯着姬清的袖子不撒手。
“哭哭啼啼做什么?我又不是不来见你了。”
“少爷。”天冬一听哭的更伤心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当初你嫁入将军府,怕连累奴才,不准奴才跟去,谁成想那一遭差点成了永别,少爷,求求你这次别丢下奴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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