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察觉来人,便没再开口,看向欣苧。
这是从前齐圣宗身边的宫女,伺候过圣宗母亲的,见了她,凤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欣苧被凤明冷冷眼神一望,当即盈盈下拜:“奴婢参见圣上、参见凤明大人。”
景恒听见声响,压抑着怒火转过身,阴测测地问:“叫谁圣上呢?”
欣苧抬起头,看向景恒哎,奇了怪了,分明是不一样的脸,她怎会认错呢?这般再看,圣上身量也没这般高,只看背影也不该啊。
“你先起来。”凤明问她:“这中间许多事,是我一件件问你,还是你自己说?”
圣宗交代过欣苧,若凤明找到此处,那便不要隐瞒。
圣上算无遗策,竟连凤明大人来的时间都说的大差不错。欣苧不敢隐瞒,从头讲起。
仁宗在位那年,凤明领军出征,此事在朝野上掀起轩然大波。仁宗对凤明宠信委实太过,历朝历代,太监弄权都乃倾颓败相。
仁宗向来身子不好,太子景衡代理朝政,可景衡对凤明信重更甚,这使朝臣看不到一丝能将凤明拉下马的希望。
朝臣们愁绪万千,文官们更是头发都急白了,天下权势一共就这么多,宦官管的多了,他们能干的就少了。然而仁宗、皇后、太子、甚至肃王景朔,都和凤明亲的宛如一家人,即使想离间也无从下手。
直到肃王景朔巡查扬州,叫文官们看到了机会。
那日,月娘与众姐妹正在船上弹琴,轻纱飞扬间,露出一个下巴被景朔瞧见,景朔看竟入了神,险些一脚踏空。
这一切被有心人看在眼中,随后赎回了月娘,预备先□□半年,再寻机会献给景朔。
琴娘演奏时,为显琴技高超,常常会蒙上双眼盲弹斗曲。在扬州府中,月娘展示此技时,被人认出她蒙着眼的样子,非常像一个人,一个他们做梦都想斗垮的人凤明。
一件事,一旦展现端倪,就会有迹可循。
英明神武如高祖,死的时候不也舍不得一个小太监么?他们皇室里只怕专好此道也未可知。
可景朔已经是皇子王孙、亲王贵胄,他看上凤明,为何要藏着?
藏到看到个肖似的下巴,都会出神的境地。
顺藤摸瓜,有大胆的揣测,也许有比景朔还位高权重的人也喜欢凤明。
所以景朔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并非他们妄想,十九岁的凤明意气飞扬,容色熠熠,打马过长街,掷果盈车,满楼红袖招。
纵然知道他是宦官,想嫁给他的姑娘仍然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原因无他,两个字好看。
谁能不爱呢?
凤明听到此处,轻咳一声,吩咐道:“说些有用的。”
景恒就爱听这段,这回他也不醋了,反而追着欣苧问:“还有呢?”
作者有话说:
齐圣宗:不知道你在气什么。朕就不生气。狗崽子。
第63章 嘿嘿
这些风流往事, 欣苧与有荣焉。凤明风华绝代,不正说明他主子齐圣宗好眼光?
她捏着手帕回忆,脆生生地答:“那年凤明大人剿灭西燕, 得胜班师,从西燕到京城一路三千里, 凡是大军所至,皆是瑶芳相迎, 缤纷落英铺满长街, 瑛蝶飞舞。‘踏花归去马蹄香’,这是百姓给凤明大人的贺礼呢!”
百姓夹道相迎,铺就三千里花路,这是何等阵仗。
景恒心驰神往:“可惜我生的晚,未能得见。”
欣苧继续说:“凤明大人回京那日, 万人空巷, 百官……”
“欣苧,”凤明打断道:“说些有用的, 这与月娘有甚么相干?”
景恒听得正入神,没能见过凤明一剑定山河的模样, 他遗憾万分。
这些年凤明在民间声名日下, 辉煌往事无人提起,今日终遇见个喜欢讲的, 恨不能听上三天三夜,好排成戏文, 日日在民间宣扬。
文人为败坏凤明名声写诗写赋,他就排戏唱曲歌功颂德。
论打舆论战, 景恒就不信他还能输。
现在凤明不让讲, 他老大不乐意:“这才是关键, 月娘有甚好讲的。文臣工于心计,效仿王充想唱一出美人计,或效曹孟德,引你扮甄宓。总之,只要景衡、景朔因你不和,兄弟相争,祸起萧墙,仁宗焉会容你?”
欣苧吃了一惊,没想她才讲个开头,景恒就猜透背后的算计,她点头称是:“确属如此,月娘到肃王别苑后,花朝节那日,有人将密折递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弹劾肃王殿下荒淫无度,残忍暴虐,为一己私欲毒瞎歌女取乐。”
“皇后娘娘派人查看,见月娘貌似凤明大人,还有甚么不明白的?这表面冲着肃王,实际却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果然,这事也闹到了太子殿下那里,娘娘还来不及做些甚么,殿下就先一步赶到别苑,把月娘接走了。”
“兄夺弟妻,这是个好大的圈套,太子殿下心里知道,却是还是一脚踩了进去。”
谁能放任一个与爱人相似的女子承欢他人?景衡带走月娘时,连带着那副‘一见凤郎误终身’的画一并带走,并警告景朔将心思藏好,不许再露出把柄。
听到此处,凤明忍不住打断:“先帝早就知道景朔的心思?”
欣苧啊了一声,面上露出迷茫:“凤明大人不知道吗?”
凤明无语至极,他当然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天下奇谈。
齐圣宗景衡喜欢他、景朔也喜欢他,他不知也罢。听欣苧这意思,不仅景衡、景朔之间相互知道、皇后知道、欣苧也知道,甚至连那些算计他的大臣都知道。
只有他本人蒙在鼓里。
没事吗他们?
他和他们是生活在同一个皇宫吗?
还是他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所以要直到这俩人都死了六年了,才辗转从宫女的口中得知此情,或是他们都有奇怪嗜好,偏喜欢偷偷爱慕的感觉。
一个两个都是锯了嘴的葫芦,说出来会死吗?
都没长嘴吗?
风明简直气得吐血。可他却忘了,他爱慕齐圣宗也不敢说,这件事汪钺知道、一些不相干的人知道,可齐圣宗却也不知道。
凤明怕朝臣以此攻讦圣宗,甚至躲得远远的。
可见人都宽于待己,严待旁人。打着为他人好的名义,用爱围困自己。
心思过于婉转,以至于波折横生,多走弯路无数,还要怪苍天作弄,情深不寿。
真是替老天爷含冤。
都说要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一次擦肩而过,可上苍对景衡和凤明可没小气,甚至是煞费苦心。
那年寒冬大雪,大内宫殿三千三百三十三间,御猫恰去嘉荣殿,将景衡引了过去,救下冻僵的凤明,以‘救命之恩’种下兰因。
后来凤明养在东宫长大,与景衡相伴数年,这又是一段‘日久生情’的好机会,已然如此这般得天独厚,仍不够,连最最难得的‘两情相悦’都慷慨予以。
这般都不成,可怪不到他老天爷头上。
景恒心中得意:嘿,小爷我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记直球把凤明打晕哄到手。前前后后都不到三个月,还用得着十年八载的?真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人贵有恒,说到底他这名字取得好,持之以恒,恒心毅力,都落在这个‘恒’字上。
凭着恒心,他‘建立更加亲密信任关系的理论与实践’已取得【互抚宝剑】这项阶段性伟大成就,离宝剑入鞘还远吗?
不远了啊,若不是他疼凤明 ,在江城就入了鞘了。
瞻前顾后没老婆,奋勇上前生一窝。
嘿嘿。
景恒脸上倏忽露出古怪笑容。
凤明看不过去,抄起手边茶盏砸他:“跟你有何干系,你在得意什么?”
景恒单手托起茶盏,手一兜,茶水、茶叶俱被接回盏中,一个茶叶梗都没落地。
这一手功夫俊俏,凤明赞了一句:“总算练出几分成效。”
景恒出门泼茶,瞧见远处树下还躲着个人,他眯眼一看,可不是月娘,他回过身问欣苧:“月娘在树下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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