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遭人盗窃,这可是大事,东厂这回颇为机智,没大包大揽,反而邀请顺天府和大理寺一同查案。
景恒道:“如今东厂管事倒是个城府深的”
一家办事,办好了引人嫉妒,办坏了又遭人埋怨,三家共查,相互监督制约,是好是坏,总叫人挑不出错。
“是个叫朝峰的,”汪钺道:“从前办事就很稳妥,是个伶俐人,对将军也忠心。”
“哎呀,这伶俐人可太难得了,”景恒挽了个扇花:“这东厂自你们将军往下,一个比一个耿直,只知道埋头实干、提刀硬砍,一点弯弯绕绕也不会,总是叫人欺负。”
汪钺气坏了:“精通内斗内耗,难道还很骄傲吗?”
景恒笑道:“不敢不敢,谁能想到全大齐的忠厚人,都在你们东厂啊。”
话是好话,从景恒嘴里说出来就让汪钺生气。
汪钺把手里的东西一摔,提拳头便要打,谢停上前回护,汪钺自知打不过他,值只得作罢,暂饶了景恒一顿老拳。
“早晚阉了你,教你也入了东厂好好学学忠厚。”汪钺怒骂。
“哈哈哈,”景恒笑得几乎坐不住:“那你得阉了我的脑子才行,哈哈哈哈哈。”
谢停也笑。
汪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景恒揶揄他没脑子,从腰间抽出软剑便砍,谢停笑得直不起腰,只得拉住汪钺,汪钺甩不脱,便抻谢停去追,景恒在前面躲,汪钺再后面追,右手持剑,左手还挂个笑个不停的高手谢停。
凤明立在窗前,手里捧着本《白蛇传》,静看他们笑闹。
朝峰此次前来,除了查皇陵盗窃案,还带来一个消息:朝中大臣,四品以上的凑了十几员重臣,欲来天寿山请凤明还朝。当下就是中秋佳节,各路藩王、侯爵纷纷进礼,又临近秋收,朝中宫里乱成一团,事一多,更显出凤明的作用来。
更有那有心人,写了奏章给凤明问安,四处央告托朝峰带来给凤明。
凤明皱着眉:“都给御史台送去,我又不是皇上,给我递甚折子,想造反吗?”
景恒苦笑不得地拦下来:“这些人蝇营狗苟,做官想走捷径,都是些个小人,开罪不得。”
景恒对朝峰道:“回去告诉他们,有劳挂怀,督主记下了。”
凤明翻了翻奏章,见那一串人名就头疼,他如实说:“这老多人,我记不下。”
“我记下了,我记下了。”景恒哄道:“你该怎样就怎样,不必挂怀,这些琐事有我呢。”
朝峰见二人腻腻歪歪,自觉退下,带人出门接着查案。
皇陵被盗案着实蹊跷,说是皇陵被盗,然皇陵深埋地下,坚固无比且机关重重,自然没人盗得。
失窃的是皇陵中的火药,另有许多杂碎物品,值不得几个钱,暂且不提。
火药因威力巨大,遭官府管制严格,私自流通乃是重罪。修建皇陵地宫,因需炸山开道,一直有火药供应,且用量不小。
火药被盗乃是大事,若被居心叵测者盗取,私自配置,后果不堪设想。
朝峰本是担心有人意图谋反,然而查来查去,最终线索指向几个身份不尴不尬替死鬼,说是偷来炼丹的,大齐律严谨私自开炉炼制金丹,这线索到此为止,背后的几条大鱼藏得很深。
至于景俞白的皇陵会歪,是因为修建之时,逢雷雨,司南失灵,导致偏了几寸。
一切好像说得通,却又处处露着蹊跷。
凤明对这个结果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嘱咐朝峰:“盯紧那些文臣。”
景恒感慨: “纷繁杂事更仆难数,也只能举重若轻。”
《道德经》有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这种不大不小的事,本就最难拿捏分寸,管严了民声载道,放任又恐动摇国本。
八月十五这日,由怀王景沉牵头,内阁众臣连带几位御史言官一道,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天寿山,美其名曰为先皇进香,实则恭请凤明还朝。
进香时,景恒跟着挤在人群里,偷着去看了眼先帝的墓。前些日子,乍听闻皇陵被盗,给他急坏了,生怕先帝皇陵里的‘长生丹’被人摸去,好在虚惊一场,齐圣宗的皇陵好的不能再好,那断龙石老厚,以景恒如今的内力还得再修炼个几年,才能一掌劈开那三米厚的断龙石。
具体几年呢?景恒列了个公式一套,大差不差,二百三十六年吧。
景恒:……
众人并未靠近地宫,仅在前殿对着太庙牌位三跪九叩。
景恒一边磕头一边腹诽:先帝啊,您到底喜不喜欢凤明,凤明瞧着是有些喜欢您的,不过现在应该也有些喜欢我了。
凤明像张白纸,显得他特禽兽,而且凤明非常羞涩,一点皮肉都不肯让他瞧见。他都不好意思真做些什么,提都不敢提。
做些什么您懂吧,先帝,都是男人,你懂的。
您不做,您是君子,您端方。他不行,他想得都疼。
疼您懂吧,先帝。
可能是景恒的想法太脏,祖宗听不下去,轮到他进香时,燃烧的香灰落下,给景恒手上烫出个蚕豆大的燎泡。
景恒:“……”
这是显灵了吗?
在太庙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肖想一个太监,祖宗不显灵就怪了。
景恒倒是忘了,这里面躺着他正经亲祖宗。
【关于他过于跳脱而忘记自己是一个天潢贵胄并在诸位祖先牌位前肖想太监这件事。】
刚才不算。
景恒飞快在心中念了一串愿大齐繁荣昌盛、千秋万代的吉祥话,试图覆盖【想得都疼】那段祭词。
第21章 允诺还朝
景恒敬过香, 捂着手归队,见景旬朝自己挤眉弄眼,站到景旬旁边。
景旬小声道:“你刚才嚎啥呢?”
景恒道:“思念先祖。”
景旬:“……我还以为你让香给燎了。”
“那倒是微燎了一下, 看祖宗赐我的官印。”景恒展示虎口的水泡。
那真是好大一个泡,短短一会儿功夫就鼓了起来, 晶莹剔透的含满了汁液,瞧着都疼。
“天啊, 快冲冲凉水去罢。”景旬带着景恒悄悄走出偏门, 到了院内中庭,取来井水给景恒冲手:“你这官印可真不小。”
“小堂兄,跟你打听个事儿,先帝是个怎样的人?”
“躬亲听断,雷厉风飞, 胸怀宽广, 是位圣明的君主。”景旬砖头吩咐下人去取烫伤膏:“怎忽然问起这个。”
景恒盯着手上的水泡心想,胸怀宽广?
不见得吧。
他轻咳一声, 看看四下,凑到景旬耳边悄声问:“他和凤明是不是那个?”
景旬瞪大双眼, 哑然半晌, 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我可没听说过啊,他们就是有……也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儿啊。”
景恒嘁了一声:“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要有,我准告诉你。”
“那你有吗?”景旬立即问。
景恒难得有几分腼腆, 低下头,拿靴子来回蹭地下的土块儿:“差一点。”
景旬看景恒简直像在看个勇士, 追问:“差哪儿了?”
景恒推开景旬的头:“哎我说小堂兄, 你个大男人怎这般猎奇, 说了成了我准告诉你,我不仅告诉你,还要昭告天下呢。”
“哎呦我的天,”景旬去捂景恒的嘴:“你是不要命啊,什么往外说。还昭告天下,你要登基啊你。”
说完,景旬想到什么似的,上下打量景恒:“你不会真想……”
靠凤明谋朝篡位吧。
算起来,淮安侯是高祖继后所出,与仁宗虽不非一母所出,却是正经嫡子。正因如此,高祖为断其夺嫡之心,连藩王都没封,只封了个候,也算保全了他。
但现在不同了,别说仁宗,仁宗的儿子都死得差不多了。而景恒呢,是淮安侯的嫡子。往上论,还是景恒根更正更近呢。
凤明既然能扶持景俞白,为何不能扶持景恒?就算凤明曾效忠先帝,但先帝都死多久了,对凤明的影响,还能有眼前这个活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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