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缎另一端,段星执负手站在台阶上,唇角微扬看着远处缓缓向他走来的青年。
他身上是与人如出一辙的黑金婚服,只是衣摆上以金纹添绣着张牙舞爪的九龙以彰帝王之尊。
虽尽可能按着历朝最高规格将仪式全得面面俱到,但即便算上眼前人,自立国以来以男子之身居后位者也不过三数,各中繁琐章程依旧偏重女子,司礼官不得已精简了许多礼节。
但等对方当真走来跟前时,还是用了近一刻钟。
顾寒楼抬眸看着上方容色无双的君主,向来沉稳无波的心境涟漪四起,久难平静。
亦或者说,从得知这一消息起,他几乎整夜难寐,日夜飘飘然仿若活在梦中般不真实。
段星执笑着朝明明已经走来台阶下,却仍盯着他走神的人伸出手:“又发什么呆?难不成都到现在这时候了还想后悔?”
顾寒楼倏然回神,几乎用平生最快的反应回牵住伸来的手,摇头低声道:“...不...不是,从来没有不愿。”
他不由自主想起当日对方蓦然提及这一事时,也是因着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了个晕头转向,以至于呆住太久。
最后险些换得一句:“你若不愿,那朕就换人了。”
“上来,站在朕身边。”
帝后执手,文武百官立于广场两侧,俯首山呼万岁。-
典礼本就定下临近黄昏之际开启,待到两人携手回到寝宫,已是新月初升。
流程精简,众多宫侍早早地撤了出去。甚至由于他的提前交代,宫人散得太干净,入寝宫之后的一系列仪式都需由他亲自动手。
“是不是先点燃这龙凤烛?”
入洞房后的流程也繁琐至极,他草草看过一眼,根本没打算记牢。反正他既是新郎又是皇帝,他都不介意,没人敢多说个不字。
段星执不甚在意瞥了眼床两侧立着的重工彩烛,正欲点燃,冷不丁被一条红绸自后方套住。
顾寒楼偏开头,一手揽在腰间一手覆在人手背低声道:“我们一起点。”
昏黄烛光迅速晕开,直到数根礼烛尽燃。身后心跳声仍是鼓噪至极,纵然他想忽视都难以做到。
忍不住回头笑着逗了逗:“还在紧张?要不我去外边呆会儿让你缓缓?”
“嗯。”?真应啊。
他今日若当真走出这道门,新后失宠的流言蜚语恐怕再难止息。纵然是他有心平舆论,大抵也压不住。
不过兴许只是不大懂在宫中生存之道。
“那你要想好了...”
“蜡烛点完了,现在能亲你了吗?”
“啊?”
这是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愣怔的片刻功夫被当做默许,顾寒楼微微俯首,一如心底设想过千百遍的动作,一手揽腰一手压在人颈后。
段星执总算反应过来,配合着回吻,好不容易才找出点喘息间隙,轻轻推了推身前的男人:“酒还未喝。”
那根长长的红绸不知何时缠绕在他身上,限制重重,手几乎只能抬起寸许。他低下头正想将这不大舒服的束缚解开,冷不丁被人重重摁进床榻。
“礼官事先交代过,有些礼节...我无需遵照。”?
应当指的是直接跳过了早生贵子一类的民俗祝祷,但没说合卺酒这一流程也弃之不用。
只是顾寒楼显然不打算再听他说话,借着那些红绸的便利,轻而易举将人锁在塌间。
“合卺酒之仪,呆会再补也一样...”
段星执不解抬眸,刚试图动动被束缚得更紧的手腕,再次被人掐着腰亲了上来。
不过他很快便明了这话背后深意。
莹白的肤色被烛光渡上一层暖调的柔光,不自觉模糊了腰臂间数不清的过深痕迹。
顾寒楼低眸一眨不眨盯着面对坐在他怀中的人,指腹一次次缓慢摩挲着腰后白腻触感,顺心而为将人压进得更深。
那双因困倦而微微眯起的黑眸水光潋滟,眼角说不清是不慎沾染的酒还是泪,莹然剔透,端得是一派春色无边。
冰凉的玉杯再次绕过臂弯,轻轻抵在人唇边。
段星执神智早不复平日清醒,但嗅到那熟悉的酒香,仍是下意识偏开头表示抗拒。
“你到底...还有多少酒...?”
一杯一次,在某些方面,他头一回愿甘拜下风。
“只剩小半壶了。”
溢于言表的可惜意味让他忍不住咬牙:“还有半壶?”
“星执...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他闭了闭眼:“...不是...”
看得出来顾寒楼事先做足了功课,他没觉得半点不适,但架不住精力实在比不过今夜亢奋过度的人。
“但明日还需上朝...让我睡会儿。”
“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顾寒楼微不可察勾了勾唇角弧度,凑近人耳边哑声道:“礼官交代过,帝王大婚,休朝三日。”......
“总之,不喝。”
段星执闭上眼,自暴自弃般以头砸向人肩颈。
顾寒楼微弯着眉,认真看着怀中素来矜贵自持的青年难得的闹脾气姿态。
是唯有他在这种情境下才看得到的一面...直到对方似乎终于有些懈累,才一饮而尽杯中酒,轻抚着脸颊迫使人抬起头来以唇渡喂。
良夜难待,他分外惜之。-
沉沦的意识逐渐清醒。
他缓缓睁开眼,眼前仍是不见天日的黯淡无光。四肢百骸如灌铅般沉重,指尖冰冷刺骨。
耳边只有安静的水滴声偶尔传来,那些热闹纷繁的盛大乐声恍如隔世。
顾寒楼怔怔出神,良久,颓然跪倒在地,轻轻闭上眼。
念不知何起,如水上泡影,一触既消。
夜空无星无月,长夜漫漫无边,洞外只余凛冽寒风呼啸而过。
他小心翼翼自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拇指大小的珍珠因被贴身妥善存放而染上了一丝温度,被紧紧攥在掌心。
衣衫浸染寒露,他像是察觉不到冷,双目无神望着眼前湿漉漉的石板。
不归人入梦,到底是悲是喜。——完——
【作者有话说】
单纯想写大婚梗,顺便应一下新年将至的欢乐氛围。
至于为啥是小顾,因为他刚好被抽签选中了,没别的原因,非常不建议根据番外推测正攻。
第221章 越翎章:万家灯火
潇湘水寺,长千塔。
站在高耸入云的塔顶,整个浦阳城一览无余。正值除夕,临近半夜,夜空烟火仍盛。
已记不清是第几年上到这儿过年,越翎章斜倚着轮椅,以手托腮垂眸面无表情看着城中彩灯绚烂歌舞不休。
火光熠熠,映照进毫无波澜的眼底。
他离得实在太远,除却噼里啪啦的烟火爆竹声,听不清更多的热闹。
今日不同往昔,如今的长千塔早撤下了重重守卫。除却塔顶孤零零的轮椅,便只有塔底一名负责看门的无亲无故聋哑老妪。
不过就算还同当年一般,也没几个人敢上来同他搭话。
自从侯府那场大火过后,逢年过节,他早已习惯了这般清净。-
天幕上的五彩斑斓短暂停滞了一会儿,随之而来的是遮天蔽月的荧蓝焰火。
如今无论官府还是民间,所制的烟火色泽璀璨各异,唯有荧蓝色所需的材料最难存留,是以向来稀缺。
今日连绵不断地在天际绽开,这殊异奇景惹得街巷家宅欢庆节日的众人纷纷驻足抬头观赏。
塔顶姿态仿佛凝固一般的青年也终于有了点动作,抬眸看向天际,轻声喃喃:“蓝色的烟花,你最喜欢了。”
他特意命人搜寻攒集了整整三年,才得以积够如今绵延不绝放上整晚的蓝色烟花。
可惜临时失约的人看不见这场盛大的烟花景,无非是他心存侥幸。
“...或许只是耽搁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自言自语说罢,他又忍不住自嘲般笑了声。
但怎么可能...他从来不奢望在人心中占据太多的位置,也占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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