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去的手一下子悬在了半空,柳氏攥了个寂寞,多少有些尴尬。
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便听对面,一道轻笑酥酥响起:“娘?”
“亏你也好意思这样称呼自己,你不过是个奶娘而已,说白了,就是我家一个下人,柳氏!”
谢玉唤了她的名字,背手立直,面色少有的严肃:“谁给你的胆子,联合外人去御前一起告我?还告我意图玷污你,嗯?”
柳氏面色一白,攥着手绢的手下意识绞紧。
但回头一想,自己今日的表现并没有露馅,便鼓起勇气,继续道:“我……我也没向着外人呀,今早在朝堂,我还帮你说话了,不是吗?”
“是。”谢玉没管他,拢了拢单薄的外袍,继续往府邸走:“不过,是在你确定皇上会向着我之后。”
“其实,你早就跟迟景瑞好上了吧?今天弹劾我,就是你们俩一起做的局。”
迟景瑞,锦衣卫督指挥使,今日弹劾他的罪魁祸首,天底下千千万万想杀他的人中,比较活跃的之一。
身后之人不言,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谢玉便不在意的一笑,继续戳:“因为在你心里,我始终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在我这里呆着没安全感,时时想着我会抛弃你,这时候,你恰巧遇到了经常来府里的迟景瑞。”
“一来二去,你们两个搞在了一起。”
“然后他就答应你,帮他弄死我,他就会娶你,还会送你的亲生儿子,入朝为官。”
“所以,你就毫不犹豫的把我告了出去,构陷我。”
“说我尊你为母,却企图玷污你,想让我也按律被处死。”
谢玉的声音波澜不惊,最后两个字却骤然压低,凌冽的目光射向柳氏:“对吗?”
女人猛然颤了下,唇色更白了。
声音小到几不可闻:“玉儿,我……”
“但其实你忘了,你忘了我曾经待你的好。”
天上的雪并没有停,谢玉别开眼,自顾自走到人工湖边,低头瞧着幽深的愣潭,眼凝寒波。
他继续道:“你忘了我也叫了你二十多年'母亲',这么多年,一直供你吃穿,封你诰命,将你当亲母一般侍奉。”
“玉儿,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谢玉笑了两下,怪怪的,听不出喜怒:“东厂势力遍布全境,监督百官都不成问题,更别说你。”
柳氏慌了,面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过,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
数九寒天里,美妇人本来已经乱到了极点,可在听到谢玉这个“一家人”的时候,终于又鼓起勇气说情:“玉儿,娘错了!”
她声泪俱下:“都是娘不好,娘以后再也不……”
“行,我知道了,我不怪你。”谢玉又一次开口,像是懒得再听她解释,又像是放下了什么,对她招招手,神色一如既往的和善:“母亲,过来看。”
叫母亲,玉儿还肯叫她母亲!
太好了,那就证明这孩子良心未泯,她还有救!
柳氏心中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谢玉身边,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寒凉的湖面倒映出她的模样,模模糊糊。
“玉儿。”她不大理解:“你让我看什么?”
“你看呢,你应该在湖里,不应该在岸上。”说话间,谢玉慢悠悠的对上了柳氏,唇角习惯性的荡开一抹温和笑。
嘴唇苍白,一如他这个人,一眼瞧上去病恹恹的,毫无攻击性。
柳氏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颗心却莫名开始慌:“玉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啊,母亲。”谢玉道:“雪天路滑,小心……溺水啊~”
他的眼中并没有杀意,甚至连尾调都是温柔的,但却一脚踹出去,哗啦——
柳氏跌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寒意侵袭,女人的脸骤然失了血色。
她开始不断的扑腾,祈求,但是不管她怎么哭喊,怎么保证,都没换来谢玉一次动容。
他好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恭顺孝敬的玉儿,俨然一副在外人面前,“玉面阎罗”的模样。
不一会儿,就低头找了个块趁手的石头,努力抬起,对准湖里女人的头。
砰——
血花四溅。
第004章 颈侧的吻痕
谢玉淡淡回身,眼角湿了一瞬。
像是祭奠这些年不值得的付出。
但很快,他又走回小路上,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肩头落雪,吩咐道:“把她的头割下来,血放出来存好了,再去请迟景瑞过府一叙,就说本督有好礼相送,望他一定要来。”
“是。”谢执应下,瞧着他那单薄的身子,依然放心不下,又重复一遍:“黎太医在药房等着,要不要现在去……”
谢玉摇摇头,轻咳一声:“这身子就这样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理好的,让他等一会儿吧,我想先沐浴。”
他不想在身上留下霍寒的痕迹,尤其是欢好的痕迹。
这总能勾起他某些不愉快的回忆,他会忍不住想要报复,想把霍寒抓回来,囚起来,再准备条鞭子,看他求饶的可怜模样。
但……
他不想给那疯狗好处,还是沐浴来的痛快!
谢执皱眉:“为何呀?您的毒……”
“我喝酒了。”谢玉随手解了外袍,丢给谢执,说瞎话不打草稿:“熏着人不好,先去汤池了。”
“哦。”谢执懵懵懂懂的点头,却并不认为谢玉的托词是对的。
主子身上没有酒气啊,多的倒是……药味?
.
热水很快备好,谢玉疲倦的靠进汤池里,两只手搭在边缘,心事重重的,盯着水面之下。
他不是真太监。
既然霍寒把他扒光了,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会……有威胁吗?
这个想法一出,就立刻被谢玉自己否定了,不知道为什么,分开这么多年,他还是不信霍寒会害他。
不,不对。
世间之人不可尽信,抛开感情不谈,霍寒一个南梁王爷出现在北齐,本身就是威胁。
要……杀掉吗……
谢玉深呼一口气,伸手抚了抚肩膀,却意外的发现,肩膀上的吻痕消失了,带着朱红的颜色,融进了温水里。
……没了?
再仔细瞧瞧——画的?
谢玉心底稍稍轻松,继续去碰其他痕迹,竟是全部一点点的遇水消散。
真是画的!
霍寒在骗他!
没碰他为何要骗他?他身上又为何……会疼呢?
衣衫丢在地上,有薄薄的药味侵入鼻息,谢玉拿起,仔细检查了一番,当真是药味。
霍寒给的药吗?
做什么用的?
他消失七年又忽然出现,带着什么目的?
太多的问题侵入脑海,谢玉一时难以适应,索性理了理仪容,换上件新衣,往药房走去。
.
太医黎安是他的朋友,由他保举进宫,用着也放心。
案边碳炉燃出噼里啪啦的火星,黎安指节垂落,隔着一层薄纱,在他脉上平稳的搭着。
谢玉则数着炉里蹦出的火星,心底没有多少波澜,以为会如往日一般,张口即是“多多调理”,谁知,黎安只是默了片刻,便喜上眉梢:“恭喜督主!”
谢玉回神:“嗯?”
“督主体内余毒去了不少,心脉强劲,连脉搏的跳动都比以往有力,身子逐渐转好,是近日得过哪位名医指点吗?”
名医?怎么可能?
谢玉扯了扯嘴角,理所当然的想回“没有”,这偌大的帝京,盯着他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他吃饭都得防着,更别说用药……
药?
念及此,谢玉眉头倏然一蹙,认真了几分:“可能断出本督这毒,是何时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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