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也无须再叫我前来了,这一趟一回的,看诊费用不结也就罢了,先时的药前也只结了一回。”
“陈大夫,我阿娘,阿娘什么时候能好?”
“你娘的病是老毛病了,再怎么看大夫也就那模样,人都有那么一遭,用药也只不过是多吊两天。”
巷子细窄,仅够两个人通行,曹闻和许多盐一前一后过去,尚未到小荷花家门前,反倒是先听到了交谈声。
寻声过去,只见个头还不高点的小孩子一双眼睛通红,许是常哭,眼睛已经浮肿了,两只手紧紧抱着医药箱子,听到面前长绸男子的话,眼睛又更红了些。
“不过是个小孩子,大夫说话未免也太重了些!”
许多盐信步上前打断了大夫的话。
“我说话是直白了些,可这孤儿寡母的,是何病情我除了与这孩子说还能与谁说。早说了他早些准备,若是哪日人突然走了,岂不是更伤心。”
大夫没好气道:“这欠我许多费用未结,我还不能说两句了不成。”
“多少钱,我一并结给你。”
曹闻未与之争辩,径直掏出了钱袋子。
见是有人结账,大夫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也不是我为难孩子,我这属实不过是小本生意,也得养家糊口。”
“你们是孩子的亲戚吧,早就该来瞧瞧了嘛。”
“阿盐阿闻哥哥。”
小荷花看着来者,因为哭过声原本就有点颤颤的,时下见着亲近的人,跑着过去扑到了许多盐的怀里。
许多盐矮身把小荷花抱了起来,从孩子手里接过医药箱子,转过去拿给一头的大夫。
“劳烦您跑一趟。”
大夫走后,曹闻点了一下小荷花红通通的鼻尖:“小哭包。”
小荷花吸了吸鼻子:“没有哭。”
“没有哭眼睛这么红?”
小荷花摇摇头:“今天都没有哭。”
话毕,他从许多盐的怀里滑了下去,一手拉着许多盐,一手拉着曹闻,要两人进屋里去喝点水。
小荷花家里情理之中的简陋,水巷有好的宅舍,但多是些老瓦房,年久失修漏雨是常态,很多甚至还不如村子里的茅草房。
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草药味道,让许多盐忽然便想起了以前的吕菱璧,家里也总是如此。
“哥哥坐。”
小荷花端了两条板凳出来,又取了块干净的布擦了擦凳子和放在小院子里的石桌,这才让两人坐下。
不一会儿,又突突突跑进屋里,再出来已经捧着两个碗和水壶出来了。
“小荷花,咳咳,你回来了么?”
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说话的声音甚是孱弱:“谁来了?”
“哥哥喝水。”
小荷花给两人倒好水后应答道:“是阿盐阿闻哥哥。”
屋里陷入了安静,一会儿后,门栏处竟然有个女子扶着门出来。
女子脸色蜡黄,唇色苍白,但依稀能辨认出算不得多大的年纪。
“阿娘,你怎么出来了!”
小荷花见状连忙去搀着人,虽然女子已经骨瘦如柴,但也不是个五岁孩子能搀扶住的,女子还是虚靠在门上,看着小荷花脸上有了些笑容。
曹闻和许多盐见状连忙起身:“打搅了。”
“不打搅,不打搅。咳咳,早听小荷花同我说了二位,合该好好谢谢二位老爷对小荷花的关照,只可惜我这身子咳咳咳……”
女子喘了两口气才接着道:“我这番蓬头垢面的,让二位老爷见笑了。”
“不妨事。”
许多盐道:“外头风大,娘子勿在风口上吹风费神,我们也就是来看看小荷花,既见他无事便好。”
女子又咳嗽了几声:“多谢老爷关切,若是不嫌屋子破陋,请屋里坐吧。”
曹闻和许多盐对视了一眼,还是进了屋去。
女子在椅子上坐下,拍了拍小荷花的手,支开了孩子去熬夜。
“小荷花每次去见了二位回来都会高兴一整天,他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我没让他过上什么好日子,反倒是要这么大点的孩子为着我伤心反来照顾我。”
“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住多时了,前阵子给娘家捎了信儿去,好在是总算是有了回音。小荷花的舅舅肯把孩子接过去,孩子往后有口饭吃我便心满意足了。”
许多盐想起巷口妇人的话,这娘子身子这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先时没给小荷花早做安排,而下才送去舅舅那儿,只怕原本也不是什么极好的去处。
为此他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小荷花舅舅家里是何营生?”
“都是平头老百姓,料理着两亩地,勉强糊口。”
女子道:“他舅舅家里孩子多,小荷花过去也不孤单,跟着哥哥姐姐学些活儿,再长几岁就好了。”
曹闻蹙起眉,地少孩子多,不见得是好事。
再者若是宽裕些多人家,也不至于妹妹病成这番模样也未有接济,只怕是自身难保。
“可是在丰垣镇下的乡里,我常年有跑生意,大多数地方都晓得,届时若是方便我可以送小荷花前去。”
女子勉强笑了一下:“不是在丰垣镇,是府城那边的一个乡下地方。”
“这么远?”
经许多盐细问,这才晓得小荷花的爹原本是个货郎,小荷花的阿娘是货郎经行村子时娶回来的姑娘。
这般成亲形式以前还挺寻常的,就是曹家坳那会儿也多,佃户家的姑娘大了,只要人给的得出些像样的彩礼钱来,家里就把姑娘嫁出去。
像是嫁给他地而来的男子,多是一别一辈子就再难相见一面。
家里但凡有些条件,谁舍得孩子这么出去,生死难料。
不过说到底也是别人的家事,曹闻和许多盐心疼孩子,却也不能置喙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安排。
临别时,曹闻又多留了些钱,让女子去看病和给孩子吃点好的。
出了水巷,原本说是前去斗鸡,曹闻见着许多盐兴致寥寥,便也默契的没有再提,转做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
“我瞧你见了小荷花出来便一直不说话,怎么了,是不是在担心孩子?”
许多盐微吐了口气:“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
许多盐偏头,见着垂着眸子的人,这神色看起来倒是比他还不开心一些似的。
“我只是看着小荷花想起以前和娘一起的日子。那会儿我爹去的早,娘家会不得,父亲这边的叔伯又冷淡,时逢战乱,便各自逃生了,母亲带着我一路到丰垣镇实在不易。”
小荷花有些像他。
可这世间多的是境遇相同的苦命人,但却又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一般好运。
他抬眸看着面前的人,伸手握住了曹闻的手:“好在是有你。”
曹闻疏忽顿住步子,他握紧了许多盐。
“若是你实在喜欢心疼小荷花,不妨去问问他阿娘,愿不愿把他送到宅子来。”
许多盐眉心一动,似是寻到了一条新的路。
孩子能在养在看得着的跟前和不知前程的远地娘家,小荷花的娘到底还是选择了把孩子送到曹家养。
且是送去当义子,并非为奴为婢,更是没得说的好。
曹家虽是把孩子接了过去,曹闻跟许多盐还是没狠得下心让小荷花与亲娘分开。
打听了解了一番母子俩在联系的没有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和什么外人后,便一并接去了宅子,独辟了一间屋子给她住着养病。
小荷花确实很听话懂事,每天清早上都去给吕菱璧问安,倒是让吕菱璧也很喜欢。
眼见孩子也不小了,许多盐又在外头给请了个夫子回来教他读书认字,小崽子虽然学得慢,但好在是勤勉肯学。
如此日子倒是顺畅的过了有两年,一直将养着的小荷花阿娘到底是没能再撑下去,原本就是用药吊着,能支撑这么久也算是奇迹,好歹多守了小荷花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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