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对的人,但那却不是对的时候。所以他一再相避。只是……终究被皇叔的诚心所动,明知不可为,而出山强为之。”
顾凭盯着姜霍,想,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流云逐走,那云层后面的日光,时而被遮蔽,时而洒落下来。时隐时现的光投在姜霍身上,令他的眸底也是忽明忽暗。那神色,真让人看不清。
他道:“曾经我以为,顾司丞看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像看一朵花,一片叶,即使欣赏,也不会生出留恋。”他轻轻叹道,“这样逍遥地过着,不是很好么?”
顾凭没有说话。
姜霍转过头,意有所指地道:“顾凭,你的来历大不寻常,与此方红尘的羁绊,不宜太深了!”
说出这句几乎很明白的告诫,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吟道:“本非此世客,何必蹈红尘?”
姜霍挥了挥手:“你去吧。”
顾凭冲他郑重地一礼,转身离去。
姜霍望着他的背影,许久许久,直到顾凭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慢吞吞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儿,他嗤地一笑。
转眼,那笑声越来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
Reminder:
殷涿出场在3-19章
姜霍出场在23章
第67章
秦王回到凤都了。
他这一次,先是平定南疆,后又在池陵揭破余氏汀兰园一案,掀开了汝州权贵与地下势力相勾结的大网。种种举动,都在朝中激起了一阵一阵的风波。秦王和豫王两方之间,那明里暗里的试探交锋更是没有停过。
见他归来,不少人心里都想着,看来朝堂的局势可以平静一段时间了。
然而,仅仅一个月后,一场震惊朝野的大案突然爆发!
……
池陵。
这一日,王显明的府门外十分热闹。虽然差役们将府邸围了起来,但仍有好奇的百姓挤在周围。
有人见此热闹,凑过来问:“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多人?”
“这是在查搜王显明的府邸呢。到了现在,已经足足搜出六个地窖,每一个都被金银珠宝给塞得满满当当!乖乖,这得是多少钱啊?”
“何止,还有那古玩字画,孤本典籍,这可不是金银能比的。”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时,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那地窖有什么稀奇的,真正稀奇的是,在王显明卧房的床榻中,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这么一个穷奢极侈的人,连黄金都给熔成锅碗瓢盆去用的,他藏在自己床榻里面的东西,会是什么宝贝?
立刻有人问:“那里面藏着什么啊?”
“可是什么稀世奇珍?”
“错矣,既然是稀世奇珍,何必偷偷存在暗格里?要我说,放在卧榻之下这心才能踏实的,多半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猜测中,那最开始高声一呼的人哈哈笑道:“那里面是三块黄布。”
有人想了想,忽地叫道:“黄布……你说的不会是圣旨吧!”
这一句,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圣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何须这般偷偷摸摸?”
“真是好生奇怪。”
“那圣旨里写的是什么啊?”
忽然,一个声音叫道:“那圣旨可不是给他的,是给孟恩将军的!”
这个名字,令喧闹无比的人群,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孟恩当年驻守的延郡,离池陵并不太远。虽然已经过去了数年,但他们对于那场叛乱,还有那之后令整个梁州都地动山摇的清洗,还是有极深的印象的。
很快便有人反应了过来:“孟恩?给孟恩的圣旨,那怎么会落到王显明手上?”
何况,还被他给专门藏在卧榻的暗格内,这事怎么想,怎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此刻,王显明的府邸内,池陵县令看着那三道圣旨,眉头拧得死紧。
这圣旨中的关窍,一般人或许看不明白,但县令本身已经在宦海浮沉多年,他一看便知。
这三道圣旨中,厌弃之心,诛杀之意,那是昭然若揭。如果朝廷当年真的是下了这三道诏令宣孟恩入凤都,那孟恩之反,真是硬生生给逼出来的。
县令正要说话,忽然有人来报:“大人,外面议论纷纷,都在说搜出圣旨的事。议论中多有提及孟恩旧案,说什么的都有。”
他飞快道,“可要驱散他们?”
县令叹了口气:“匆匆驱散,反而生乱。”
他道:“将他们赶远一些。再有,封锁府内,凡是看过这三道圣旨的,任何言辞不得外泄。”又唤来几个人,压低声音交代道:“你们速速将这三道圣旨送去凤都。”
将一应事务安排下去后,县令抬起有些昏花的眼,看向昏黄的苍天。
无边的秋风滚滚而下,他定定站着,久久不曾动弹。
*
过去的一个月,对朝中群臣来说,每一日都是惊心动魄!
原来,御史府在收到池陵送来的诏令后,细细核对,却发现那三道令书竟都是伪造的!
一时间,朝野哗然,皇帝震怒!
一批批人被秘密押进赤乌卫的大狱,那牢房刑室里凄厉的惨叫声,连日连夜不停,那凄厉如夜枭的号哭,让经过这附近的行人都纷纷绕道而行。
那段日子,每当夜幕降临,四下静无人声的时候,一听到外面的青石板道上忽然响起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不少人的胸口就是一紧。按说闹成这样,令无数人都惶惶不安,整个凤都都被一种满城风雨的气息给笼罩着,应该会引起很多臣子的不满。但这一次,朝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昼夜不息,轮番审问,查了数十天后,萧裂秘密给皇帝呈上了调查的结果。
据说,皇帝看到那份奏报,沉默了。
那一夜,他去了当年幽闭孟后的宫室。这个地方,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踏足过。曾经满眼的红花绿草,都已经衰败得没有了痕迹,只有落木萧萧,那黄叶堆得厚厚一层,脚踩上去时,都感觉仿佛被踩得往下陷了陷。
什么时候,这个地方,竟然这么荒凉了?
皇帝站在那里,寒风袭过,他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随行的太监连忙上去,抚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
过了一会儿,皇帝哑声道:“朕没事。”
太监想劝他保重龙体,但看见皇帝的眼神,忽然的,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皇帝直起身,一动不动。
无人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些什么。
三日之后,八个最受豫王倚重的僚属人头落地,数十人被流放,因此案被废被贬的臣子更是不计其数。还有数个平日里与豫王交情甚笃的重臣,都被暗中敲打,令他们从今以后,不得再登上豫王府的大门。
所有这些处理,众臣都只能看见结果,但不知缘由。他们只是注意到,曾经总是人来人往的豫王府,突然冷清了,那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庭前,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
转眼,便到了中秋。
前些日子,皇帝偶染风寒。他的身体一贯康健,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的病却拖了许久,直到中秋才将将痊愈。
到了晚间,顾凭看看外面的天色,从识青园的地道下去,转乘一辆马车去了秦王府。
陈晏今日要去参加中秋家宴,估计这个时候,也快回来了。
顾凭没等多久,房门被人推开,陈晏走了进来。
看见顾凭,他一言不发,猛地将人拢进怀里。
他拥得狠紧,坚硬如铁的手臂牢牢地将他压在身上。顾凭仰起头,衔住他的唇瓣,轻轻吻了吻,问:“殿下,怎么了?”
他的安抚,让陈晏身上的冰寒慢慢地退了下去。
半晌,陈晏哑声道:“今日中秋家宴,陛下当众宣布,要封卞贵妃为后。”
顾凭没有说话。
皇帝的这个决定,其实并不是不能理解。这段日子,对豫王一系的人贬斥太多,打击太重,他下这道命令,也是为了平复这场风波,安抚那些至今还惶惶然着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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