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凭道:“殿下,我在等。”
“这几日,满连泰带人去向南疆王求援了。昨日传来线报,南疆王已经同意将手下的漆蛇兵借给他。”顾凭缓缓道,“十八寨的一应攻防事,不论东寨西寨,一向都是交给胡烈天统筹安排的,但是这一次,满连泰借到了漆蛇兵,却并没有交出来,而是把它留在了自己身边。”
顾凭含笑道:“他对胡烈天起疑了。”
这句话,他说得十分笃定。
陈晏沉默了片刻,伸出手,将顾凭转了过来。本来,他是从背后拥着顾凭,现在,两人正正地面对着对方。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但顾凭能感觉到一种极其深刻的,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他的心轻轻跳了一下。
陈晏:“你觉得,满连泰对胡烈天没有信任。”
顾凭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陈晏是在说,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满连泰会真的信任胡烈天。哪怕他们二人曾经出生入死。
顾凭:“我只是觉得,满连泰不需要信任他。“他只要让胡烈天能为他所用就可以了。
陈晏轻轻笑了一声:“的确不需要。”
他抬起手,指腹温柔地抚过顾凭的唇角,轻声道:“……便如你对孤,是不是?”
顾凭愣住了。
“阿凭,你是不是从来也都觉得,你不需要信任孤,不需要依赖孤,更不需要爱孤。”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却像含着刻骨的冷,“想来,以你顾凭的本事,这天大地大,觅一个自在之所,令自己活得舒心畅快,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所以,你这颗心,根本不需要与孤有所牵扯。”
顾凭张了张嘴。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之前那次不欢而散,陈晏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关键是,陈晏这话里的一字一句,他还真是无法反驳。
像是能够察觉到他的僵硬,陈晏的笑容更深了。
顾凭打了个哆嗦,他伸出手,在衾被下找到了陈晏的手指,慢慢握了起来。
陈晏的手指纹丝不动,任由他这样动作。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这样手指相连着,顾凭认真道:“殿下,我这个人,心思太野,用心又不定。”说着,轻松一笑,戏谑道,“殿下第一次见我,就说我脑后有反骨呢。”
”我啊,为殿下出谋划策可以。但是在殿下身侧,当真不该站着这样一个人,会很麻烦的。殿下这一路本就风急浪险,何必给自己徒增烦恼呢。“
陈晏挑起唇角,似笑非笑:”这么说,阿凭是为了我好?“
顾凭想点头,但是听陈晏这讥嘲的语气,他还是老老实实不动了,小声道:“殿下,我确实是在替你考虑。”
陈晏冷冷道:“叫我的名字。”
顾凭睁大了眼,几乎有些反应不能。
他哑了几秒,正要开口,就听见陈晏道:“不要让孤再说第二遍。”
顾凭:……
他真不想这样。这天底下,能对陈晏直呼其名的,大约就只有皇帝了。虽然卧榻之上,叫一叫也不至于真成了犯讳的大事,但他实在不希望自己在陈晏身边的位置过于特殊了。越特殊,往后他想要脱身就越是不易。
但是今晚这一关,还得先过了。
顾凭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那殿下先给我一诺吧,要是以后我色衰爱弛了,殿下不能来翻今晚的旧账,给我治个什么不敬之罪……”
陈晏冷道:“顾凭!”
顾凭从善如流地闭上嘴。片刻,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道:“陈晏。”
陈晏顿了顿,抬手扶住他的后颈,低下头,吐息近在咫尺地,勾缠着与他的唇角碰了碰:“再叫一次。”
顾凭闭了闭眼:“陈晏。”
陈晏低笑一声,手指揉了揉顾凭的耳尖,耳语般道:“这么烫?”
风卷来树影微微的窸窣。他紧紧地拥着顾凭,在他的长睫上落下一吻,低声道:“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捋前文的时候捎带手小修了一下,都是词句上的改动,没什么大变化~
啵唧!
第30章
自从冠甲军驻扎在十八寨山前,两方就时有交锋。这日一早,十八寨派兵前来叫阵。
顾凭叫来甘勉:“今日你上去应战。”
甘勉抱拳应是。
两军相斗时,胡烈天和手下几名将领都站在寨中的高顶上观战。冠甲军战力虽强,但不习惯南疆的水土,胡烈天本身的策略就是拖着他们,时间一长,军中便极有可能生出疫病。果然,这么打两天拖三天的,今日叫阵就能看出来,冠甲军明显现出了疲态。
虽然在交战时,他们还是隐隐占据上风,但那气势可远不如当日奇袭十八寨的时候了。
虎须汉子也看出来了,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对面一骑冲出。
那人黑袍黑甲,战马也是漆亮如墨,在混战的兵卒中冲进冲出,所过之处竟无人可挡。这身手在战场上实在是显眼无比,众人的目光一下都汇集到了他身上。
虎须汉子也盯上了他。盯着盯着,他慢慢地拧起眉,伸手摩挲起下巴。
就这一会儿功夫,那黑袍将军已经连斩了数十人。十八寨的哨楼中有极精射术的人,就是为了应对这种能以一己之力影响战局的人。当即,他们拿起弓箭,对准了甘勉。
冷箭射出,正中甘勉的肋下,他一下翻身落马。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底,虎须汉子下意识“嘶”了一声。
孟三娘转过头:“怎么,你认识他?”
虎须汉子欲言又止地瞥了胡烈天一眼,伸手挠了挠脑壳,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他好像就是纵我们离开县衙大牢的那个人。”
这话一出,胡烈天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就是他?”
“应该错不了。”虎须汉子扯着脖子往甘勉的方向看。刚才他翻身落马,差点要落入乱军中,不过副将及时赶到,把他抢上马背,现在正护着甘勉往营地赶回去。
但十八寨的人见甘勉受了伤,纷纷围截上去。那副将陷在重围之中,一时竟脱身不得。其他冠甲军被匪卒所阻,也不能靠近。
甘勉此刻所在的位置,还在哨楼的射程之内!
这个时候,若是一箭下去,未必不能取他的性命!
胡烈天抿了抿唇,忽然抬起手:“告诉哨楼,不许放箭。”
虎须汉子虽然叫戴莽,但他可不是真的莽撞,他张了张嘴,小声道:“大哥……”
众目睽睽下,就将这一个能杀死对方一员大将的机会白白地给放过了。而且他们还无从遮掩,因为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这个时候只消再多一箭,甘勉就算不当场毙命,也必遭重创。
虽然胡烈天的决定,他是从无异议的,但这里可不止有西寨的人。这样就放甘勉回营,满连泰那边该怎么交代?
他挤眉弄眼,想让孟三娘劝一劝,但孟三娘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显然是不打算开口。
胡烈天冷声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说罢,他转身就走。
虎须汉子朝战场上瞥了一眼,就看见甘勉的副将已经带着他冲破了重围,火速赶回营地。
他叹了口气,小声对孟三娘抱怨:“你怎么也不帮着劝劝?”
孟三娘斜睨了他一眼:“劝了有用吗,徒费口舌而已。”
虎须汉子想了想,觉得她说得还真是。胡烈天的性子一贯就是这样,旁人再说什么,也违拗不了他骨子里的本性。但他一向是不喜欢想自家大哥有什么不好,甩了甩脑袋,问:“那万一东主那边问起来,我们怎么说?”
这件事,西寨不会说什么,但是满连泰那边肯定是要给一个解释的。
孟三娘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南疆多瘴,能活人尚且不易,更不必说养伤了。他中的那一箭,若是好好调养着,或许能根治,但在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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