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避役司,便如变色龙,摇身一变,融入新的环境,与前尘往事做诀别。
这时有好几人纷纷劝说老六。
“你就把知道的告诉大人……”
“咱们可以先签属了文书,再把事情告诉他。”
“他不像出尔反尔的人。”
老六一摆手,皱眉道:“签了文书有何用,他若事后一把火把书函烧了,又当如何?”
赵煜坐在堂上,笑道:“对方连本官是朝廷命官都不告诉你,明摆着是怕你们知道真相,不敢接活儿,忽悠你们来送死的,她给了你金山银山做安家费,让你为她守口如瓶?”
老六正色,义正严词道:“这是原则,我等虽不是正经江湖人,却也不能背信弃义!”
呵……
油盐不进。
赵煜哭笑不得,觉得这事情太过讽刺。
劳苦人,命都要没了,却还跟视他们命如草芥的主顾讲信义。
这种做法不知该叫做守信还是执拗。
可眼下,老六这样的表现,还真的一时把赵煜难住了。
即便他的同伴纷纷劝他,他依旧闭口不言。
正这时候,太子沈澈冷着脸自外面进来。
他的氅衣给了赵煜,就只穿着长袍,宽挺的腰带束在腰间,人显得挺拔清瘦,更甚看上去是有些消瘦的。
他披星戴月的进屋,二话不说,走到老六背后,一手按住他额头,另一手抽出腰间短刀,倏然就抹在老六脖颈上。
动作干净狠戾。
半分犹豫都没有。
接着,他把短刀随手往身后一扔,手掌紧紧按压住老六颈间的伤口。
老六本就受伤不轻,被沈澈禁锢着额头,后脑几乎枕在太子殿下肩上,脖子上的疼痛瞬间充斥入脑,可太子殿下的手像有千斤重,让他半分动弹不得。
他只得伸双手狠命扣住沈澈按在他脖子上的手。
那只还没瞎掉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来。
赵煜看得瞠目结舌。
他万没想到,沈澈刚待自己温顺得猫儿一样,这会儿出手就要人命。
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只听太子殿下冷冷的在老六耳边道:“既然不想活了,孤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沈澈:解锁新才艺,喵喵发威~
第42章 误导
时间好像在这瞬间停滞了。
老六只觉得颈部的疼痛由热辣转为麻木,支撑呼吸的空气越发供给不足,片刻功夫不到,他的手脚已经渐渐发冷。
太子殿下在他耳边笑道:“孤先不松手,你还有片刻功夫交代后事,只要无关家国大义,不为恶,孤就替你办到。”
老六嗓子里发出“呵——呵——”的声音,他不敢喘大气,生怕想说的话没说完,就会咽气。
无数画面在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他想到家里久病卧床的妻子,盼着去学堂的小儿子,还有老母亲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命在顷刻,对妻儿的不舍牵挂,与已逝母亲的教诲激烈的对抗着。
他自幼是个不怎么聪明的人,懂不得变通,也正是依靠这份实诚,他结实了些许有功夫,又缺钱的朋友。
终于在都城摸到一个江湖组织的下游关系,时不时接些小生意补贴家用,诸如上门要债、殴打奸夫之类的莽活,最开始,就只是瞎干。
后来日子久了,小团体逐渐发现,他好像傻人有傻福,因为言出必践,让生意多了不少。
当然,需要他守口如瓶的,大都不是什么光彩事。
但只要有钱,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兄弟们,谁还顾得了那许多……
直到昨日,有人通过所谓道上的朋友找到他,让他们去杀一个人。
杀人。
起初他是犹豫的,直到对方给出了天价——这笔买卖做下来,病妻有药喝,儿子有学上,更有可能,他再也不用接这样的活计了。
可万没想到……
天上果然掉不下馅饼。
偷鸡不成,命都要丢了去。往后,谁照顾他生病的妻子,年幼的孩子呢……
这些思虑在他脑海中如白驹过隙——是传说中的走马灯吗?
他真的要死了……
“求……求你……别牵扯我家里人……他们……或病或小,对此事毫不知情……”说着这话,他闭了闭眼睛。
又一滴泪水滑落。
落泪,也不知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是心中的悔恨,还是因为单纯的疼痛。
下一刻,本来紧紧禁锢着他头颈的太子殿下突然松了手,把他身子往前一推,站起身来,转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配合赵煜大人,孤不但能确保他们平安,还能找御医来医治你家里的病亲,”说着,殿下虽然眼睛看不见,却微低下头,好像审视老六一样,“否则,孤不介意,真的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场面一度被沈澈一人引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真的一刀抹了老六脖子,换他将死未死时,以临终要求做要挟。
可如今再看,老六脖子上只有一道白印子,泛出些红色,可连半滴血都没流出来。
老六傻愣愣的看着太子殿下,呆若木鸡。
他刚才觉得自己的脖子剧痛,心脏马上要停下了,带给他一种濒死的窒息感。即便是在此时,他的心脏依旧突突突的跳。
他还没还魂似的,伸手触摸自己颈间的皮肤。
疼痛的感觉依旧是在的,可再看手上,半点血迹都没沾下来。
这时,衙役把太子殿下随手一扔,飞出大门老远的匕首捡回来,交还给他。众人才真的看清,那是一柄单刃的短刀,上面也是半丝红色都没有的。
显然,殿下是用刀背,重手划在老六的脖子上。
沈澈没下杀手,赵煜松了一口气。他明白沈澈的用心。
记得炎华的刑典附卷里,记录着一则这几年才解除封禁的、古老的档案:
炎华的极刑之一,名为鸩杀。但并非是服毒,而是用空心的钢针把毒液注入犯人身体里。
于是,便曾有官员用犯人做了实验。
他安排两名犯人先后行刑,犯人甲用真的毒液,犯人乙则在一旁观看甲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待到乙被行刑时,毒液被换,事实上他只是被扎一下。
但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惊骇——乙,也真的死了。
这个实验被重复多次,大部分“乙”都会死亡。死于心脏骤停。
而后,官员们经过分析,归纳出共性。
那些丧命的犯人乙,大多心智单一、防备意识不强、非常容易接受他人在不经意间给他们植入的某些概念,尤其在给出信息的一方博取他们的信任之后。
而那些没有“被骗丧命”的犯人,则是惯于站在事件主导地位上的。
这残忍又诡异的实验,测试出人性奇妙的特性——信念、权威和误导,三者结合,将会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强大威力。
当一个人对某件事深信不疑时,他的行为、身体反应,都会趋于支撑他坚信的这件事。
那些被骗死去的“犯人乙”们相信,他们被判了死刑,就真的会像甲一样,死于鸩杀;
就如眼前的老六,他如何能想到,刑部大堂上还有人使诈。
太子沈澈一系列的误导动作,让他深信自己是真的被割喉、命不久矣。
“说说吧,否则……”沈澈清朗的嗓音响起,“下一次就是真的了。”
杀手们,虽然都有些拳脚功夫,却从没见过如此玩弄人心又不动声色的人。顿时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可怕极了,让人看不透他下一刻要做什么,便都纷纷小声劝老六说出细节。
终于,老六长叹一声,好像是叹息他终于违背了亡母的教诲,又砸了自己言出必践的金字招牌,道:“我可以把什么都告诉你们,但刚才,”说着,他指着赵煜道,“这位官老爷说的话要算话,更何况这些位弟兄都不知内情……不然即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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