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大家都要展示贺礼,有这幅会动的画在前,他怎么好意思当着众人打开?
他画的桃子不会在树上跟着风颤动,就连本来显得更真实的毛毛,也被哥哥改掉了。
洛白想到这儿,忍不住抬眼去看上首的楚予昭,见他也正盯着那副画,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也很喜欢。
“……这是我家祖传的云霁秋韵图,是由塞外的柳仙人所画,世间仅此一幅。这画所用颜料非同寻常,再加入柳仙人的独特画技,将颜料各层次运用得恰当好处。当光线照耀时,画中景物便会呈现不同的色泽,整副画面像是活了起来。”
陈侍郎大声讲述着这幅画的由来,得意流露于形,其他人或艳羡或惊叹,倒也对这份贺礼心服口服。
观赏这幅画便用去了很多时间,等到太监们将画搬入内殿后,洛白也无心去看其他人的寿礼,便从大殿的旁边通道去了内殿。
楚予昭余光瞥见他,知道他方才没有看够,想去接着看,便微微笑着转开了头。
洛白跟进了内殿,所有的寿礼都放在一间空屋子中,等晚些时候根据皇帝的指示,留下一些,剩下的送入库房保管。
屋子前守着几名侍卫,成公公正在指挥几名小太监在屋内搬运,见洛白在门口探头探脑,知晓他是想来瞧那副新奇的画,便上前低声道:“洛公子,现在屋子里很乱,看画的话不方便,等晚些时候啊,给您搬到寝殿里去,坐在那儿慢慢看,您觉得如何?”
洛白瞧他的确很忙,也不想添乱,忙道:“那晚点看,晚点看,我先去玩。”
“好咧。”成公公笑眯眯地道。
洛白转身去大殿,看见一名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宫女,正提着个食盒交给一名太监:“公公,这是太妃给陛下送来的醒酒汤,口味是陛下喜欢的,你先拿去热着。”
那太监接过食盒,笑道:“姐姐辛苦了,待我试吃过后,便给陛下热着。”
按照宫里的规矩,只要不是乾德宫内的吃食,不管谁送来的,试吃太监都要先尝尝,确定安全后才会送到皇帝跟前。
洛白认出那宫女正是秦太妃身边的贴身侍女,有些惊喜地打招呼:“漂亮姐姐。”
他任谁都喊漂亮姐姐,但那宫女依旧笑得合不拢嘴,和洛白行了个礼,又说了几句话后,才提上空食盒离去。
洛白又去了大殿,瞧见楚琫正在进献寿礼。他站在堂上,手里拎了个鸟笼子,正在催促里面的一只八哥:“快说话啊,说陛下万寿无疆,说啊,你在府里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那八哥许是平常没见过这么多人,吓得瑟瑟发抖,将头藏在翅膀下,一声不吭。
周围的臣子都面带微笑,禄王楚予垆更是笑出了声,楚琫有些尴尬地转身,额头上渗出了汗,对楚予昭道:“来时我给它喂了好些食,定是吃撑了,平常倒很是伶俐的,一句陛下万寿无疆说得特别顺溜。”
楚予昭倒是出言替他解围,心情很好地道:“皇叔的心意朕领了,待它不那么撑时,朕再听它讲话。”
楚琫提着鸟笼退到一旁,洛白悄悄挤了上去,问道:“王奉,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只会吵架的八哥吗?”
“是啊,平常骂起人来可凶了,那话都不带重样的,气得人想把它舌头绞掉。现在该它说话的时候,一声都不吭,这舌头还有什么用?回去就绞了。”楚琫许是觉得失了面子,恨恨地道。
“你个傻逼。”那一直沉默的八哥,却在这时清晰出声。
楚琫和洛白对视一眼,赶紧提着鸟笼往殿门外走。好在此时殿内喧哗,八哥的骂人声没被别人听见。
待到出了殿,洛白对着那八哥道:“再骂一声我听听,再骂一声。”
那八哥却只哼了一声,又将脑袋钻到脖子下不吭声了。
洛白喜爱地搓手,问楚琫道:“可以将这八哥借给我喂两天吗?”
楚琫道:“那可不行,等晚点它给陛下说了吉祥话,我还要拎回去的。”说完便小心地将鸟笼外的布罩给重新罩上。
洛白虽然遗憾,却也不会强要,就只一眼接一眼地从布罩缝隙里往里看。
楚琫见他的确喜欢,便承诺另外再送他只不会骂人的,洛白却说那有什么意思,就想听它骂人啊。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楚琫将鸟笼递给一旁的内侍照看,自己回了大殿,洛白觉得哥哥现在肯定还要被那些兴高采烈的臣子缠着很久,也对剩下的寿礼失去了兴趣,便想回玉清宫。
他将这皇宫里的路摸得门清,便想抄近路,从大殿侧一条荒僻的通道里过去。结果刚刚绕过内殿,就看见前面有个身穿淡绿色宫裙,匆匆行走的窈窕背影。
洛白从那人手上提的食盒,认出来正是给哥哥送醒酒汤的那名宫女,刚想打招呼,那宫女已经走得没了影,便没有出声。
他在玉清宫里待了一整天,对着元福长吁短叹,哀伤自己为什么不能拥有一只会骂人的鸟儿,就算不是好看的八哥,是只灰扑扑的麻雀也好啊。
楚予昭终于会见完所有使臣,宴散后便回了寝殿,换掉厚重繁复的朝服,穿上一袭简单的黑袍,摒退所有内侍,只让红四跟着,去了玉清宫。
才走至快到玉清宫的路上,便听到前方传来琴声,破碎凌乱不成调,还夹杂着荒板走调的歌声。
“……冤家猫猫王,心情不漂亮……呜呜呜……猫猫王莫心伤……”
楚予昭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红四却抱着剑立在原地,没有如同往常旁亦步亦趋地跟着。
“你就在这儿等吧。”楚予昭头也不回地道。
“是。”红四长长舒了口气。
楚予昭走近玉清宫,只听得那哀哀戚戚的歌声和琴音更加响亮,元福满面愁容地站在院外,盯着远处的一棵树出神。
“元福。”
楚予昭唤了声,元福却没有动静,直到他目光调转看向这边,看清了立在路上的楚予昭,才慌忙行礼,扯出了塞在耳朵里的两团棉花。
洛白正闭着眼全情投入地唱歌,拨动琴弦的手突然被握住,包在一个温暖干燥的掌心里。
他的歌声戛然而止,睁大眼看向身后的人,惊喜地唤了声:“哥哥。”
楚予昭另一只手捏了捏他后颈,道:“走吧,接你回去了。”
洛白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深深呼吸了两口。楚予昭身上依旧是那熟悉的淡香,还隐约有两分酒气。
“哥哥我今天本来想一直陪着你,但是看你太忙了,来的人也多,我就不想打扰你,回了玉清宫,我是不是很懂事很贴心?”洛白的脸在楚予昭怀里来回碾动,嘴里含混地问。
“嗯,很懂事。”楚予昭拍了下他的头。
洛白抽抽鼻子:““哥哥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不过已经换过衣裳了,这也能闻到?”楚予昭问。
洛白嗯了一声:“我的鼻子比狗还要灵的。”
楚予昭似乎是低笑了两声,洛白觉得他身体在颤。
“还要弹琴唱歌吗?”楚予昭刚问完又补充,“不然我们就回去,你不是喜欢那副画吗?我已经令人挂去卧房,等会儿可以细细的看。”
洛白果然不再惦记唱歌弹琴:“那走吧,回去了。”
回到乾德宫寝殿,洛白刚一进屋,便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两幅画,一幅是他画的那副仙鹤寿桃,已经装裱好,右下方还印有刻着洛白两字的印章,另一幅便是今日在大殿见过的云霁秋韵图。
洛白觉得这一比较,自己那副画更是拙劣,不免有些讪讪。但楚予昭却对着他那副画赞叹有加,怕洛白不信,还问在旁边斟茶的成公公:“成寿,你看墙上这幅画怎么样?”
成寿专心打量,故意用最通俗易懂的话道:“老奴觉得这幅画很好,陛下看那寿桃,又大又圆,引得老奴都想咬上一口。仙鹤也画得好,飞得多稳。”
洛白虽然想表现得不在意,一张嘴却怎么也合不拢,楚予昭瞥了他一眼,又对成公公做了个手势,成公公放下茶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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