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予昭闭着眼道:“我答应过你娘要照顾你, 难道看着你死?”
“可是, 可是。”洛白组织了会儿语言才道:“可是你不用那样去救我的。”
他相信自己遇到普通危险时, 哥哥会救他, 但是当时那种情况已经超过普通危险很多很多,哥哥为了救他才受伤,这让洛白很不安,同时也很愧疚。
他的话并没有说清楚,但楚予昭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道:“我没想那么多。”
洛白仰头看他的侧脸,看他在月光下高挺的鼻梁和脸部轮廓,半天都没有转眼。只觉得心里热热的,可以就这样盯着人一直看下去。
“看什么?”楚予昭依旧平躺着,嘴里淡淡的问。
洛白这次却没有说看哥哥,哥哥真好看之类的话,只喃喃道:“哥哥你对我真好。”
他打了个呵欠,眼角都溢出了泪水,便在楚予昭肩头蹭掉,用迷迷糊糊的声音说:“哥哥,奶奶说你是我男人。”
楚予昭本已闭上眼,又倏地睁开斥道:“别胡说。”
“又不是我说的,是奶奶说的,说你是我男人。”
“她是不清楚,你不要跟着胡说一气。”
洛白想了下,问:“那你做我男人行不行?”
楚予昭错了错牙:“不行。”
洛白沉默片刻后道:“既然你不想做我男人,那我做你男人好不好?”
“不好。”
洛白有些遗憾地咂咂嘴,没再说什么,移动着调整位置,方便更贴近楚予昭,又不会让他感觉到很热,这才闭上眼睡了过去,很快就响起呼噜呼噜的轻鼾。
楚予昭听着这近在咫尺,就像扯着他耳廓,对着他耳朵眼里发出的鼾声,以为自己会被吵得睡不着,没想到也极快地陷入梦中。
“哥哥,你帮我抓小鱼呀,你看你把小鱼都放走了。”
“哥哥,过来一点,这边的小鱼很多。”
“哥哥,哈哈哈哈,小鱼在咬我脚趾头。”
“哥哥,哥哥……”
楚予昭又听到了一连串稚嫩的欢声笑语,看见了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挽着童髻的青衫小男孩,正弓着腰在河里摸小鱼,半截衫摆都飘在水里,被浸湿了。
他听到自己在提醒:“你快上岸去,衣衫都湿了,快脱下来晾晾。”
那青衫小男孩便笑着道:“那你给我抓小鱼吗?抓住三条小鱼我就上岸。”
“行,那你快上去,我给你抓。”
他看见弓着腰的青衫小男孩突然就直起身,露出了粉雕玉琢的一张脸庞。那双眼睛很大,却笑得弯弯地看着他。
楚予昭经常会做这个梦,他也知道自己处在梦中,以一种观看者的角度,听梦中两名男孩的对答。
他知道其中一名是自己,另一名始终看不清容貌,只是根据对话推断那是楚予策,这还是第一次将那男孩看清。
男孩儿长得很漂亮,但五官却分明不是楚予策,楚予昭心里暗暗吃惊,想走前两步看得更仔细些。
可不管他怎么靠近,和男孩儿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站在原地诧异了会儿,便从梦中醒来了。
楚予昭睁开眼,先打量了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才看向躺在身旁的洛白。
现在已是深夜,燥热的气温降下来,洛白没有再将手脚伸到被子外,而是紧紧抱着他手臂,一条腿还搭在他的大腿上。
洛白的脸就侧靠在他肩头,一侧被压得有些变形,显得嘴巴似是嘟着。楚予昭动了动,想将自己手臂抽出来,就见他不满地嘟囔了句,反而将他手臂抱得更紧。
楚予昭不再动了,只睁眼看着天花板,脑中不自觉又浮起梦中的那名小男孩。
明明在梦中瞧得很仔细,但现在那容貌又让他想不起来,只记得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像是盛着两泓波光。
……也像是身旁洛白的眼睛。
楚予昭下意识又看向依偎在身侧的洛白,想去瞧他的眼睛。但那双眼睛却紧闭着,只能看见两排长长的睫毛,给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他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洛白突然皱起了眉,有些不安地动着头,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像是正在经历梦境。
楚予昭认真去听,断断续续捕捉到哥哥,往岸边游,不要沉之类的字眼。
他脸上神情柔和下来,慢慢侧身面朝着洛白,抬起另一只没有被他抱住的手臂,轻轻拍抚他的背。
如此片刻后,洛白终于安静下来,又打起了很有规律的小鼾。
楚予昭便保持着和他面对面的姿势,就这样鼻息相闻着交颈而眠。
禄王府。
陈设豪华的书房里,楚予垆沉着脸坐在正中椅子里,下首站着两人,其中一人手臂负伤,缠着厚厚的白布。
“你没有看出来那些蒙面人的来历吗?”楚予垆问。
受伤的人摇头:“王爷,属下听您的吩咐,和弟兄们去抓那洛公子,可不巧遇到了正在追昭帝的人。待到昭帝和洛公子都掉下了崖,那些人不由分说对着我们就砍,所有弟兄都没了,只剩我躺在树后面装死,才留下一命,等着回来汇报给王爷。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拉下蒙面巾,武器都是寻常,看不出来什么来历。”
楚予垆沉吟片刻后道:“你下去吧,这些天就在屋里不要出去。”
“是。”
等那人退出屋子,楚予垆看向另一人,问道:“王瑾,你怎么看?”
王瑾是楚予垆的谋士,闻言上前一步道:“不管那些蒙面人的背后主使是谁,可事情恰恰就这么巧,王爷想抓住洛白送给辛公子,却不想有人还有更大的图谋,还意外撞上了。王爷,您要抓洛白这事千万不能透露分毫,免得和那事搅合在一起,到时候难免会引火上身。”
“这点分寸本王还是知晓的。”楚予垆阴沉沉地笑了下,“想不到有人比本王还要心急啊……”
王瑾道:“现在皇帝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朝局一触即发,王爷您现在最好是能亲自去找皇帝,四处搜寻,不要再留在府中。”
“如果本王找到他的话……”楚予垆看向王瑾。
“王爷万万不可。”王瑾忙道:“您舅舅冷将军还在宁作边境,便是闻讯赶来,也要耗上数天,王爷在京城里没有兵,一旦发生动乱,得益者绝对不会是王爷。”
楚予垆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本王还要去保护皇帝?”
“对,王爷您现在最不能让皇帝发生什么意外,不然下一个目标马上就是您。”
楚予垆问道:“那你觉得得益者会是谁?”
王瑾道:“既然有人想杀皇帝,那么他就有很大的把握,能在皇帝死后拿到皇位。刺杀者也就是得益者,王爷觉得,这人最有可能是谁?”
楚予垆站起身,来回踱了两圈,嘴里喃喃道:“秦韵是唯一能碰到兵权的人,但身份所限,没有楚予昭在前面撑着,她便什么也不是,她应该是最希望楚予昭活着的人。楚琫嘛,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胸无大志的闲散王爷,整日只会斗鸡追狗,楚予昭就算死了,皇位也轮不到他头上……”
王瑾沉吟道:“是啊,可王爷别忘记还有几名藩王,他们可是拥有大批私兵,且也是有皇室血脉的。”
楚予垆兀自出了会儿神,又道:“不管他是谁,王瑾,你给我派出人手,每名藩王底下都安插上棋子,本王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明白,属下早在年前就把这事办妥了,正盯着呢。”
“嗯,那就行。”
楚予垆系好顶上的扣子:“本王现在就要出府,亲自去寻找我那好皇弟,今晚恐怕是没得睡觉啰……”
洛白第二天醒来时,看见床上空荡荡的,屋内也只有自己一人。他慌忙下床,鞋也顾不上穿,就这样跑到门口拉开了屋门,直到瞧见院中那道颀长高大的背影后,才松了口气。
楚予昭就站在院中的梨树下,眺望着远处的群山,清晨阳光从摇曳的树叶间洒落,光斑在他脸上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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