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98)
楚珞珈又一次被擒住后衣领,塞进了车内,不过这一次的动作远比先前更粗暴,若他此时还是只狐狸,非要被揪掉几根后颈毛不可。
郁枭没好气地踹上车门,转头就和晁利安嘟囔了一句,他这臭德行怕是改不掉了。
方才在病房,楚珞珈不讲道理的气话给他带来的些许感动,此时也一扫而空,他想起了自己对楚珞珈不怎么好的初印象,想起他漂亮却具备攻击性的外表,想起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中的风尘与媚俗,以及他张口便来的势力与刻薄。
他对此总会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感。
他总觉得,这些特质不应该出现在楚珞珈身上,他更希望他能本本分分地当一个一无是处的娇气包。
“你看着他,别让他出车门。”郁枭拍了拍车窗,嘱咐晁利安道:“我去听听郁老三有什么指示。”
晁利安应下来的时候没想到这个活这么难,他背对着车窗站着,看向医院,可后脑勺总觉得有两束光朝他打来,他忍着,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没一会儿车内就响起了穿透力极强的哼唧声。
车窗后面就是楚珞珈的小尖脸,还有他两个糊到内玻璃上的爪子印,他眼巴巴地望晁利安,希望他能转头看自己一眼,可惜没得逞,他就开始摇下车窗,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角,不过他站得有点远,自己这一挥爪刚好挠到他屁股上。
晁利安一下就炸了,“你干什么你,男男授受不亲知道吗!”
他现在想起郁枭说的话,可半点都笑不出来,他觉得这家伙就是人间狐狸精,专挑他们这种强壮的来吸食精魄
“大人,我想问你点事。”楚珞珈把手圈在嘴巴两边,轻轻对一脸惊慌的晁利安说,“你娶老婆没?”
晁利安见他半个身子都柔软地从窗子里钻出来,又退开了几步,支支吾吾道:“没有……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绝对绝对不要爱上那个练泽林的妹妹知道吗?那个女人是杀人犯,她坏透了!”
晁利安愣住了。
练泽林昏迷之前嘱咐他务必把药送到他妹妹手上,他是见过那个躺在病床上苍白如纸的姑娘的,可他怎么也无法将她和杀人犯这三个字联系到一起去。
“还有还有,”楚珞珈继续问道,不过这一次倒显得神神秘秘的,一个劲儿地招呼晁利安再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
直到晁利安将信将疑地凑过来,他才诚恳地小声问道:“小少爷他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啊?”
“哪方面?”晁利安疑惑。
“就是那方面。”
晁利安依然不解。
楚珞珈见含蓄不了,便直言道:“就是我想和他卿卿我我,嗯嗯啊啊,可他总是不理我,你说我长得这么好看,屁股又翘,他应该没理由不喜欢我吧?而且他每次看见我对他硬反应都特别大,我就在想他能不能是因为自己不太行,然后就有点……嫉妒我?”
他话说到一半,晁利安脸上的表情就出奇得精彩,嘴角微微向上咧开着,但又不像在笑,反而像个中风的老头子。
他缓了一会儿,干眨巴眨巴眼,对珞珈说:“这是事关男人的尊严,你最好别当着郁枭面说。”
“我知道。”珞珈讳莫如深地点点头,“不过我觉得我们得帮助他,毕竟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是他背后的男人。”
晁利安忍笑道:“怎么帮?”
“他说今晚要带我去一个聚会的,聚会上肯定要喝酒,到时候我们联手把他灌醉,剩下的交给我。”珞珈把自己的小胸脯拍得啪啪响,脸上带着莫名的自信微笑,只听他露出两颗小尖牙,又道:“我有祖传秘方,包治百病。”
*
郁老三从正厅掉到了副厅,排场却一点都没小,他模样本来生得挺好看的,可惜常年皱着眉头,眉心已经有了一道很深的沟壑,目光也颇为锐利,看上去比原野更像众帮派头目。
他坐在院长办公室的软皮沙发上,手里搓着一个紫砂壶,时不时喝两口润润嗓,想着等一会儿郁枭进来该怎么骂他。
不过等郁枭进来来,他准备的一肚子词也都就茶喝了。
“你、你、你你怎么回事?一分钟不惹事你都不舒坦是吧?”
郁枭笑起来,学着他一进门的结巴样,你你你了几声,然后就给郁老三抄着扫帚杆给抽了。
“车给你没收了。”郁老三没好气地说,“你这几天不许出门,我会让露露看着你的,你和晁利安也分开几天,黎凭山安排进来的左厅长最近在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拽他的人,你再犯事见到的可就不是我了。”
“我知道,不过车能不能给我留着。”
“那车又不是你的,想要的话等事情结束了找大哥给你买一辆。”
郁枭摇摇头,“不要,买来的哪有抢来的骑得爽。”
“你个臭小子,巴不得黎凭山早点找上你是吧?抢人家儿子的车还抢得这么臭不要脸!”郁老三气得随手抄起一物件,一看发现是院长的玉石摆件,便没舍得往这臭小子身上砸,瞅着他干瞪了一会儿眼,忽然问道:“听说你和黎渊挺熟的?”
郁枭想了一下,“你说二胖啊,还成。”
“你给人家起得这什么破名?”郁老三蹙眉,“我听说今晚群英承接了他的欢迎会,你等会儿正常去就行,你的任务已经全部结束了,好好过你的生活,年后就能接你回家了。”
那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样一幕,无论站岗的警卫兵,安排好一切准备入眠的病人家属,还是在车门前旁站得笔直,唯独脸上带着收不住的坏笑的晁利安。
没人看见一只一通体雪白的大尾巴狐狸正从另一侧的车窗钻出来,并且脸朝下地砸在了地上。
但这丢脸的事情并未影响到它目光里的灼热,它把尾巴高高地翘起来,尖端微微弯着,炸成了一朵花,晚风将它胸脯上的厚毛吹得很威风,像一个威严的捕猎者,狐狸矮下了身子,快步跟上了一个匆匆跑过的干瘦老人。
老人叫五福,是个命苦的人,前半辈子带着一双儿女颠沛流离,后半辈子也没能享过一天福,他本应在儿女的簇拥之下,老去死去,结束他平淡而又异常辛苦的一生。
但是这一刻,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约莫五分钟后,他将会死在医院的地下一层,死于枪杀。
死之前,他只记得自己看见了一只瘸腿的白狐狸,可怜兮兮地朝他低声呜咽着,他不忍心便蹲下来检查它的伤势,不过当他和狐狸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仿佛了失了智一般,枯黄的眼里在看不到任何的光亮,他一步步地紧随着甩着尾巴的狐狸,走向地下一楼的太平间。
垂下来的白炽灯奄奄一息地发着橘黄色的光,将老人的倒影映在一处偏僻的墙壁上,他的身影笔直而又僵硬,缓慢接近他咽喉的獠牙,又是那样的尖利。
枪声骤然响了,在封闭的地下室显得格外嘹亮。
道士惊愕看着被打穿了脖子的老人,拿枪的手忍不住哆嗦起来。
赤红的鲜血从他的颈部缓慢流泻出来,些许溅射到了墙壁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光。
而此刻的墙壁上,僵硬的倒影应声倒下,白炽灯似乎被轰鸣的枪响吓得晃了晃,光圈也跟着它的摇摆弧度一下一下地摇曳。
狐狸收起了獠牙,它的身体很柔软,正弯弯的挂在一根儿垂下来的老旧电线上。
墙壁上的倒影,却让它看起来像缠在了老人的肩上。
道士无动于衷地看着狐狸,狐狸眉眼弯弯地看着道士,仿佛在说它只是一只无辜的狐狸,杀人的是他这个坏道士。
这一声枪响惊动了楼上的警卫,向下疾驰的脚步声越来越响,狐狸一晃一晃地把自己从线上荡下来,尾巴垂下来在屁股后面拖着,不慌不忙地往外走,走前他看了道士一眼,它想接下来,应该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这个男人了。
*
晁利安也听到了枪声,他见郁枭出来就匆匆迎上去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