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48)
小狐狸此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哭到底是因为屁股疼,还是喻恒摸了别的狐狸,它现在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委屈的狐狸。
第43章 水中花(一)
燕北气候冷,没一会儿就把小狐狸哭出来的鼻涕泡给冻上了,被喻恒揪着后颈毛拎出来的时候,还像没发挥够一样,原本趋于平缓的胸腔又爆发了新一波的抽泣。
“有那么疼吗……”喻恒皱着眉头嘟哝一句,又笨手笨脚地把狐狸脑袋按回到自己肩窝里去。
他傻兮兮地站在偏院中央,抱着怀里蜷缩着白团子一晃一晃,手上还毫无章法地插进它脊背后浓厚的毛发里,揉了两下刚才挨了自己巴掌的部位。
很快喻恒就开始怀疑自己那几巴掌是不是打到狐狸脑袋上了。
好不容易给它哄到能从身上拎下来的程度,它却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喻恒吃饭它就蹲在他脚边,喻恒画图它就趴在他手边,两边的眉头上炸起些毛来,让它的面相看上去满载哀愁,而且丧心病狂到连他如厕,这小狐狸也要挂在门檐上,盯着他看,那模样活像一眨眼他就能丢了似的。
燕北天黑得早,这里的人睡得也早,在喻恒拿画笔的手臂,还在和小狐狸缠在那上面的两只蹄子做抗争时,裹着厚披风的长笙在外面轻轻叩响了门,大眼睛从门缝里巴望进来,甫一对上喻恒的视线,就弯出了一个冒傻气的弧度。
得到喻恒的默许后,他便矮身挤了进来,笑着唤了声“官儿爷”,随后小心地把喻恒的答应赠给他的那柄短刀,放在了喻恒左手边。
“奶奶不准我收,让我给你送过来。”长笙笑了笑说。
喻恒点了点头,只是用余光瞄了一眼,手上还忙着画着什么东西,那狐狸的半个身子,就跟着喻恒手臂移动地方向,来回晃悠着。
长笙把东西送来了,却并没有走的意思,似乎是还想和喻恒唠唠家常,他端着下巴,蹲坐在喻恒旁边,和小狐狸一起拿眼睛盯着他看。
“官儿爷,您画的这是什么呀?”
“藏宝图。”喻恒随口敷衍道,脑子里那些碎片记忆拼凑的不容易,这档口他还真分不出神给他突然冒出来的大侄儿。
“哦哦。”长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哎您在这燕南城里做什么官呀?”
“你猜?”
“武官对吧!看您这身形,肯定是做武官的!”正面回应都没得到,长笙却自顾自地开心起来:“是校尉吗?还是都统?”
喻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说他知道的还挺多,那些个官名他自个儿吭吃瘪肚地背了好久也没认下来几个,最后还是亏了连晁帮忙。
“成年以后,我也想去参军!”长笙越说越兴奋,圆圆地大眼睛里还有些冒光。
“你参军做什么,路都不认得,给敌人送战功啊?”
“那……那山路太复杂了,再说,再说我刀耍得很好的,就是奶奶不让我动,每次我就趁着切菜的时候,对着空气吼吼哈嘿!”说着,他直起身子当场给喻恒比划了一通。
他自以为打出的这套动作很帅气,可是被喻恒看上去颇为惊讶的眼神一扫,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挠了挠蓬乱的后脑勺,憨笑着说:“等到参军之后摸刀的机会就多了,我一定比谁都练得刻苦……因为我以后想当大将军!”
*
少人年空口谈论理想之时,都有点怯生生地目中无人,可那份未经过雕琢的自大狂妄,直视起来又如能灼伤人眼骄阳,惹得喻恒猝不及防地掉了笔,上面稀稀拉拉的墨水还溅到了小狐狸的胡子上。
“您别这么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喻恒转过身来面对他,“为什么是将军?”
他能想到三哥送他来此的目的,为了不让自己沦落为旁支,也为了可以彻底斩断喻家和破佛,和燕南的这段魔咒,但这小子怎么……?
“……因为,很威风啊,骑头马,着黑甲,战四方,安太平,受世人景仰,若一生刚正,还能留名史册,我想过这样的人生!书上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在这里蹉跎掉……哎!”
他这边牛皮还没吹完,林三娘便已经闻声过来,一脚踢开房门揪着他的耳朵往外拖,一边啐着骂道:“志你个大头鬼!除非老太婆我死了,不然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走!”
说完又飞起一脚踹在长笙的后腰上,房门也在他脸着地之后,“嘭”的一声合上了。
“你少勾搭他!要滚一个人滚!”踹完长笙,她又开始掐着腰数落起喻恒。
喻恒淡淡地看着她,摇头道:“我没有,是他自己跑来给我说的。”
“那你也不许听!给我断了他的念想!”
“何必………”
“哪有那么多何必何必!我既然进了你们喻家的门,就得管着你们这群小辈!三儿他把命都搭上了,才换来你们的平安!你要带着他回去送死,老娘我第一个不干!”
看着面前间歇性疯癫起来的林三娘,喻恒久久没能说出话。
这重逢的时机来的太过糟糕,他来不及看清三娘眼角的每一条皱纹,还有她坏脾气的由来,三娘也比划不出他成年后抽条生长的身高,和他越发棱角分明的眉眼。
小狐狸哼哼着,打了个打哈欠,想把落在他胡子上的墨汁蹭到喻恒的手背上,却毫不意外地给自己蹭出来一个大花脸。
就像喻恒那句到嘴边的话,也毫不意外地没能说出来。
桌上的红油蜡烛被三娘关门时带起来的那阵风扑灭,清冷的月光和着雪光从窗子上打进来,除此之外,屋里就只剩下狐狸眼一处,还微微亮着光。
小狐狸伸了伸爪子,挠挠喻恒盯着发呆的地宫图,这里没有宣纸给他用,水掺多了的墨渗透进木头的缝隙里,日后去除起来可不算容易。
它这样想着,爪子上也加大了力度,尖儿上果然扣下来几块湿乎乎的黑木渣。
忽然,它听到喻恒在它脑瓜顶上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他时,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还把冻得有点僵硬的手伸向它,准确的说是它的肚皮。
或许是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趴着,小狐狸的肚皮底下很暖和,它这时脑子也灵光起来,身子一圈就把喻恒的手圈起来,一边窝着脖子去舔他虎口上,白天时被自己咬上去的牙印。
它这一口下得真不轻,舔了几下都没有要愈合的势头,喻恒还一个劲儿地给它大搅乱,捏捏它的耳朵尖,揪揪它的小胡子,它不理,他就倾过来朝它耳朵吹了口气。
小狐狸被他吹了个机灵,甩甩脑袋疑惑地看着喻恒。
“帮我做个选择。”
喻恒忽然抽出手,捧着它的脸晃了晃。
没等小狐狸给它什么反应,他就又一把拿过画笔在自己掌心极快地画了几笔,随口摊在小狐狸面前。
“这个是鱼,选择这个代表回燕南,”他把右手摊给小狐狸看。“选择了这个,你以后每天都有鸡胸肉吃,可以睡温暖的床,有各种各样漂亮姐姐伺候。”
“这个是白虎,代表留下来,和三娘长笙他们一起生活,选择这个,每天非但没有鸡胸肉吃,你还要自己去抓鱼,还有干很多寻常狐狸不会干的活,”他犹豫了一下,捏了捏小狐狸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但是等到开春了……我可以给你编好看的花藤,可以……算了,你选吧。”
他话音刚落,小狐狸两只前蹄就一同按在喻恒想要抽回去的左手上,摇着大尾巴眼睛亮亮地看着喻恒。
它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和喻恒在这里的生活了。
燕南府里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围在喻恒身边,但是这里不同,等它明儿个解决掉那只臭红狐狸,喻恒就是它一只狐的,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陪着它。
它要带着喻恒去它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去见见那个整日酗酒的破烂道士,在春光烂漫时,带他穿行于金灿灿的油菜花之中,只是不知道那时的喻恒会不会嫌弃它换完毛之后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