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完世界观梗概后再无下文,尘云离等了片刻,确定它不会主动开口,忍不住奇怪地问。
系统:“审核员在本世界的身份是简灵。”
“什么玩意儿?”
“古史书于青简,藏于地下,年深日久修行成灵体,称为简灵。”
“然后呢?”
系统沉默了许久,就在尘云离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冷不丁说:“审核员,你现在是一抹简灵,诞生于一段遗失已久,世间仅有只言片语残留的历史,在这段历史被人搜集完全,整理成册之后,你的第一阶段任务就完成了。不过,你本身并不拥有那段历史相关的记忆,只会在遇到与其有关的人事物时会有所感应。”
“所以我的任务是指引某个人找到使我诞生的那段历史?”
“是找全,并且要整理成册。”系统纠正道。
“这和论文题目有什么关系?论文内容不是在讨论白月光对人格的塑造作用吗?”尘云离想了想,恍然道:“哦,所以那段历史的主角是某个人的白月光?”
“是的。”
“那……找历史的这个人是谁啊?”
话音未落,尘云离眼前倏然亮起一团模糊而温暖的黄光,光芒周边涣散,乍一看如同将落的夕阳。可随着视线聚焦,他才看清那其实是半根蜡烛发出的光。
尘云离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忽的一轻,视野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竟然切换成了第三视角。
他“看见”一片璀璨星空,一座幽静竹林,一潭清澈寒泉,泉边的石子路没入竹门,月光落在庭前檐下,夜风吹入虚掩的门扉,披在一道伏案的身影上。
那人穿着灰白色的中衣,肩上搭着一件蓝色外衫,宽大的袖筒来到腕部后收紧,抵着他的掌沿,衬得十指修长。
他将一卷枯黄色的竹简轻轻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展开,虫蚁啃噬的缺角、草绳的断口在烛光下清晰可见,倒不觉磕碜,反而更添了些古朴厚重感。
烛火暖光渗进斑驳的字迹,一笔一划勾勒出尘封的古史,尘云离的“本体”也在这份微薄的暖意中聚拢成型,化作一只半透明的青蝶停驻在竹简一角,周身萦绕着闪烁的光点,如梦似幻。
他收拢翅膀,抖了抖触角,“探头”去看那人低下的面庞。
幸运而又不幸的是,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们才刚分别,又是久别重逢。
第073章 青简月光(二)
尘文简点上第二盏灯, 用薄纱织的灯罩拢住蜡烛,避免光线刺眼,以及火星落下损坏本就保存不善的竹简。
他到院外的寒泉边打了半盆水, 从书架上取下几个瓷瓶, 往盆里倒进不同剂量不同颜色的粉末,用大竹刷搅匀后, 换上毛笔大小的竹刷蘸足调配好的液体,均匀涂抹在摊平的竹简上。
软刷带走了竹片纹路、缝隙和缺口中的灰尘污渍,让略显模糊的字体慢慢显露出真容, 同时加深了斑驳的墨迹。
紧接着, 尘文简又拿来笔墨、麻绳和一卷空白木简,为旧竹简补色填墨、以新麻绳串好束紧,才倒了水把手洗干净, 将竹简上的内容一一抄录于空白木简上。
尘云离蹲在竹简一角围观全程, 意外的不觉得枯燥,反而在他慢条斯理又舒展从容的动作里看出了一点潺潺流水般的艺术感。
这个世界的尘文简跟前两个世界的相差很大,他平和、淡然, 满身书卷气,昏暗陋室也掩不住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温润儒雅。
尘文简抄写之时,尘云离扇动翅膀轻盈落到木简边沿,仗着他看不见自己大喇喇蹲在他视野中心,阅读竹简内容。
这是一段简短的文字, 并未写明时代背景, 像是一篇随笔。
予途经明泉,路逢老翁松下自弈。停步观之, 见局势焦灼,然无下文, 知是残局一盘,不免心痒。
吾尝试补全,落子刹那,忽身入渊薮,眼前拔地而起万仞高峰,飞瀑流泉,玉轮悬天,月中白影一道,踏雪履云,拉弓满弦。
吾未及细看,幻境已碎裂成雨,棋盘翻倒,落子遍地,老翁杳然不知其踪矣。
尘云离一目十行地看完,尘文简的笔锋也正好收在最后一点。字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神清骨秀,风姿不俗。
他搁下毛笔,尘云离跟着振翅落在砚台一侧,修长的触角向内折起,弯成两个秀气的问号。
这就是生出简灵的那段记载?这也能叫历史记载?
别告诉他主角是那个把作者坑进幻境后就不知所踪的老翁。
正想着,他就听到尘文简带着温柔眷恋的声音低低响起:“果然是你。”
是谁?作者还是老翁?
尘云离好奇地追过去,他眉眼微弯,含笑的目光落在第二段上,食指轻轻点了点“月中白影”四个字,又加重语气重复一遍:“果然是你。”
闻言,尘云离再次认真阅读这段文字,扫过“幻境”一时恍然大悟。
这篇文章是诞生简灵的载体,背景必定在荒古时代,作者误入的棋局幻境可能不仅仅是幻境,而是真实存在过的地方,或者哪位高人创造的小天地。
万仞高峰,明月悬天,有飞瀑流泉,薄云白雪。
毫无疑问的主角待遇,那道月中白影就是白月光没跑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尘云离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过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而且你是怎么从浩如烟海的典籍史书里翻出这卷竹简,还能确定白影就是你想找的人?”
尘文简揭开一只灯罩吹灭蜡烛,端起另一盏灯走向前头的书架,举高了烛台照亮上方密密麻麻的书籍,一边走一边照,手指抚过或新或旧的书脊。
他说:“从我在市井奇闻中听到你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对你的执念便如无根之海,没有缘由地汹涌。我为你翻遍史书,苦学考入松风学宫,追寻你的足迹一年、十年,乃至余生所有岁月,将你的人生从庞杂而真假难辨的记录里剥离再拼凑,尝试描绘你的身影和生平。”
“可惜人力有时尽,我是肉/体凡胎,终其一生恐怕也难以达成此愿。若你仍有魂灵在世,念我虔诚,可愿今夜入梦一叙?”
话到此处说尽,尘文简停在书架尽头,倚窗抬头,天上皓月如洗,恰如书中幻境里的那一轮。
意境是好的,也很美,但尘云离整只蝶已经麻了。
他收回刚才夸尘文简平和的话,搞不好这个世界的他骨子里才是最癫的。
因为偶然听到一个历史人物的名字就执念疯长,把追寻他的人生当做毕生目标,尘云离是个俗人,面对这种人,只能一言以蔽之:癫子。
尘文简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弯了弯,挥袖扫去掉落在窗台上的竹叶,窗前竹影如水墨幽荡,风声簌簌,夜将深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子,尘云离下意识缩紧了翅膀,但很快又想到他现在看不见自己,不用这么紧张,便放松下来。
果然,尘文简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存在,收拾好桌子,将笔墨纸砚和新旧书简各自归位,便熄了灯,躺下休憩。
尘云离松了口气,腾身飞起,纤巧的银白蝴蝶在半空划过一道梦幻的弧线,轻盈落到床头。
尘文简阖眼睡去,他则抖了抖翅膀,纵身跳向尘文简的眉心。
半空光华一闪,简灵的天赋技能发动。
南柯一界,黄粱造境。
抱歉了不知名的白月光阁下,今晚我先占一下你的入梦名额。
……
“这个地方……是他的梦?”
尘云离身体一沉,从蝴蝶幻化为人形落地后,抬头看见的却不是斑斓迷乱的梦境常景,而是相互交融又泾渭分明的黑与白。
仿佛一卷意识流的泼墨画,墨迹笔画凌乱地分布在纯白的四方空间,像半凝固的液体般流动。
尘云离伸手去碰,掬起了一把黑白交杂的雾气,是实体,却转瞬即逝。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尘文简抄写用的木简和笔墨,梦境空间应该是他对搜集某人生平的执念所化,执念尚未达成,梦里便也只有凌乱不成文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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