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家先祖是洛绮芳的好友,但一直站在云离这边。
奈何感情之事外人不便插手,最终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对曾经的爱侣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玉蔓江上雪》原定的结局和话本版结局不一样,写的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那时云离已经去世多年,洛绮芳在一个雪夜寻上夙家先祖,将玉刀交给他,说若是三日后自己还活着,便回来取回玉刀。若他死了,这玉刀就当是送给他,请他务必好生保管。
夙家先祖虽不明所以,但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仍是答应了他。
三日后,洛绮芳没有回来,江湖流传他的爱人寿数将近,他施展以命换命之法救回了爱人,又不想爱人为自己的死而伤心,便寻了一处隐蔽之地安详逝去。
传闻的真假夙家先祖无法验证,但洛绮芳的确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而他的姻缘对象确有返老还童之相,夙家先祖只能姑且认为这是真的,并记于家史中,留下一句慨叹。
“你说,自己选择的感情,当真比不过天定姻缘吗?”尘文简冷不丁开口,却不知是在问谁。
“有爱才是天定姻缘,他们分开,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不爱,或者移情别恋了。”
尘云离飞身而起,落在尘文简本能地摊开的掌心。
“你难受什么?云离最后不是跟你师祖分开了吗?”
尘文简看了看他,忽然轻哼一声。
“宿世姻缘……呵,没品的东西。”
第081章 青简月光(十)
钟声坠入夕阳余晖, 昭示着小考结束。
诸芳站在考场门口送走所有考生,抬头看南飞的雁群,微微叹了口气。
“可惜……读了这么多年书, 终究只是学会了道理, 没学会做人。”
日沉西山,最后一抹斜阳消散在渐渐明晰的星斗间, 诸芳的脚下也拉起长长的阴影。
有人提着灯笼匆匆而来,将一份卷子递到她手上。她抖开细细阅读良久,倍感荒谬地笑了一声。
“人在何处?”
提灯的人垂头答:“已经将他们带至学舍前庭。”
“好, 可报官了?”
“下午的时候便差人到慕鱼镇衙门禀报过了。”
诸芳折起卷子揣入袖兜:“走吧, 去会会那爷孙俩。”
“咚——”
入夜的钟声追着诸芳脚步流进学舍,重重敲击在正在等候决断的两人身上。
路老先生毕竟是学宫先生,能坐到小考出题官的位置, 可见这些年不曾荒废学业, 亦有不错的人品修养。
其实早在答应孙儿帮他作弊的那一刻,他便料到后果,也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哪怕之后又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他也明白事情已经糟糕到极限,不会再出现更坏的局面了。
因此他气定神闲,还有心情安慰路桁。
“稍后无论来的人是谁,你都不必慌,爷爷会为你担下全部罪责。”路老先生道, “倘若事情败露, 牢狱之灾爷爷替你承担,不过学宫, 你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爷爷,你别说这些!”路桁焦虑得一口咬在手臂上, 用身体的疼痛醒神。
他微微瞪眼,眼眶一圈红色,衬得黑白分明的眼眸诡异骇人,平静的口吻隐隐流露出疯狂的味道:“什么牢狱之灾……说我作弊我认了,可那件事我不认……只要我不认,他们找不到证据!更何况人都死了,尸体也被我沉进河里,谁又会知道呢?”
路老先生看着越发疯癫的孙子,忽然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又要如何面对他。
路桁没有读书天赋他是知道的,可他认为勤能补拙,便一直严厉地逼迫路桁去背书学文,自三岁开蒙起到今日——到小考开始之前,一刻也未曾停过。
路桁或许喜欢读书,或许不喜欢,但都不重要了。读书已经成为刻在他心里最大的执念,而这个执念又在他进入学宫之后缩小成留在学宫的执着。
松风学宫,天下学子的向往之处,也是路家上下为他定的目标。
路桁千辛万苦才达成目标,为此耗空了人生的前半段岁月。现在有人要将他从终点踢开,无异于将他推下悬崖,和要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他不疯才奇怪。
“唉……”路老先生长叹一声。
教书育人数十载,直至此刻,他终于开始反思,自己过往的教学理念是否真的出了错?至少在对路桁的教育上,他一路剑走偏锋,终酿成今日的大祸。
“如果……一会儿来的是其他先生,或有转圜余地。怕只怕……”
路老先生抚着孙儿背脊,正琢磨着最坏的可能出现的几率,便听见远门“嘎吱”开启的声音,平缓低稳的脚步声轻巧而来,伴随着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爷孙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前方,只见诸芳一袭窄袖常服,腰佩长剑,右手握着剑柄微微下压,剑刃在鞘中嗡鸣。
她迈过门槛,自阴影走向光明,烛火星光宛若有生命的活物,流过地板,汇聚在她足下,将她映照得清朗通明。
路老先生绝望地闭上了眼。
诸芳没有看这位行将朽木的老人,径直望向路桁:“学宫弟子兼修文武,但君子佩剑向来是大事。路桁,你知道今夜为师为何邀请你与令祖父来此一叙?”
路桁面色苍白:“为……小考之事。”
诸芳一笑:“不,为师是来替夙先生问你一句,他究竟哪里对你不起,让你不惜对授业恩师痛下杀手?”
“劈——啪!轰——”
天上惊雷炸响,银色闪电划破夜色,照亮路桁见鬼一般惊恐的表情。
……
“原以为今夜会是晴夜,谁想竟又下起了雨。”
尘文简送走黄昏时分赶来施针的青轲大夫,刚回檐下,大雨便滂沱而至,浇得天地一白。
尘云离蹲在桌上翻看话本,突然有些口渴,跳到碗沿啜几口蜂蜜水:“最近是雨季,正常。对了,你下午出门带回来的包袱里装的什么?”
闻言,尘文简看向被数本一字排开的话本挤到角落的包袱,里面鼓鼓囊囊,从外表看分量不轻。
“书。我回了一趟学宫,到藏书阁借阅的书。”
尘文简一面说,一面解开包袱结,露出工工整整叠放的三部厚重书册,封皮上赫然写着同一列字——学宫诸子传·洛绮芳卷。
“……咳咳……”
尘云离只看了一眼就被呛到了:“怎么想起看这个?你以前没看过吗?”
尘文简挥袖落座:“学宫藏书众多,最不重要的部分便是学宫历史和诸子旧闻,除非成为先生,或者把该看的书看完,否则一般弟子不会闲的没事翻阅这些。”
其实尘云离对洛绮芳也很好奇,他很可能是下个阶段任务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的狗血播撒者,本着早看早做心理准备的想法,他拍动翅膀飞了过去。
“你现在要看吗?我也瞧瞧。”他说,“不过这是正经传记,应该没有你要找的内容……吧?”
尘文简摇头:“从前不曾料想云离与学宫师祖有关,因而我在搜寻时,一心扎在史料里,有意地略过了这部分书籍。但感情经历亦是人生经历的重要组成部分,为洛师祖写史的人多多少少会带上一笔。”
尘云离想了想:“也有道理。那就看看吧!”
“嗯。”
尘文简颔首的同时翻开扉页,与尘云离一起认真浏览书中记载。
洛绮芳的人生波澜壮阔,以他为原型写话本,可以写出一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超级爽文。
自幼天资聪颖,文武全才,离家的那一瞬间就是满级开局,无论遇上何种对手,何种敌人,何种难题,都会被他用摧枯拉朽之势强势推平。
他有太多值得大书特书的往事,相比之下那两段感情经历连点缀都算不上,没有占据篇幅的价值,尤其是第二段,因为开始得仓促又无理,容易变成他的污点,所以记史之人几乎全部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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