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事往小了说是自家的财产纠纷,往大了说是馆陶长公主插手分封大事,而偌大的汉宫里竟无人阻止。
刘启虽然真心实意地喜欢这个姐姐,但也不能纵容她拿封王的事大肆敛财。
长此以往,不仅是刘启这个皇帝会被扣上管家不严的帽子,甚至那些皇亲国戚,朝中大臣也会借此抨击君王的无能,然后打着君王不能御下的旗号逼其放权。
“大母,馆陶真的知错了。”趁着薄姬骂完后不断喘气的功夫,馆陶长公主抽抽涕涕道:“馆陶这就把侄儿们的‘孝敬’原原本本地退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却是分外委屈。
“行了,收起你那副乱七八糟的表情。都是当阿母的人,装这样子给谁看啊!”薄姬的话一如既往的刻薄,但是语气却柔和了不少:“馆陶,你或许会因此怨恨孤,但是孤并不后悔这么做。”
薄姬瞥了眼一旁的窦太后和刘启,继续说道:“孤和你阿母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而你弟弟虽能护你一辈子,但是等你两眼一翻,撒手不管后,那些被你勒索过的皇亲国戚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你的孩子吗?你的侄子们倒也罢了,毕竟还算打着骨头连着筋,但是你的侄孙或高祖皇帝的兄弟那脉可就不好说话了。”
提到高祖皇帝的兄弟那脉,不仅是薄姬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甚至连刘启的眼神都有所动摇:“你就祈祷自己走在你弟弟前面吧!不然以你到处惹事,到处结仇的性子,殃及自身,祸害后嗣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若说先帝和窦太后的孩子里,刘启继承了智商,刘武隔代继承了武力,那么留给馆陶的就只剩下半瓶子水的情商。
不夸张的说,她在这方面还不如吕后的女儿鲁元长公主。
鲁元长公主虽然在吕后的衬托下没啥亮点,但是人家透明归透明,招人恨的活计那一个没干。甚至在诸吕之乱后,鲁元长公主的儿子张偃只是被国除为南宫侯,还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且连鲁元长公主那不合礼数的“太后”尊号都得以保留,愣是让屠尽了惠帝子嗣的刘氏宗亲给了高祖的长女一丝薄面。
而反观馆陶长公主呢?得罪人的事没少干,唯一的情商全都用在讨好母亲,给弟弟输送美人上。
窦太后和刘启活着时还好,一旦他们去了,以馆陶长公主飞扬跋扈的性子和向朝臣宗亲疯狂勒索的行为,就自求多福吧!
一旁的窦太后张了张嘴巴,终究是没多说什么,任由婆母把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馆陶长公主还是那副委屈不行的样子,但是薄姬十分清楚这孩子完全不是听人劝的性子。不过薄姬作为大母已经把该说的说了,所以对馆陶这个孙女,她已称得上仁至义尽,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表示自己累了,就不留他们一起用饭。
“去给瑞儿传个话,让他过去陪陪太皇太后,也替朕向太皇太后道声谢。“刘启走在母亲和姐姐之后,等到太后的仪仗消失后,冲着身旁的小黄门低声嘱咐道:“记得让皇后给太皇太后做几道爽口的菜,朕瞧着太皇太后的胃口不好,怕是进的不多。”
“是。”小黄门弯腰退下,贴着墙面悄无声息地走了。
刘启晃着疲惫的身子走下台阶,临近地面时身影一晃,差点跌倒。
“陛下!!”一旁的小黄门眼疾手快地扶助皇帝,刚想派人去请御医,结果就被刘启喝止了:“朕只是太累了,把你的嘴给朕闭上。”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薄姬的长寿殿前倒下,否则就是不孝。
刘启在小黄门的搀扶下喘了几口气,然后捶下胸口的堵塞,若无其事地回到宣室殿翻看奏章。
彼时的宫里冷冷清清的。
因为到了初冬之际,所以除了当值的宫人和不得已的刘瑞,没人会在正午走动。
而对演技派的刘瑞而言,大中午地跑去送饭无疑是个苦差事,毕竟他在薄皇后的椒房殿里住着,距离长信宫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大冷天的本就难受,刘瑞一六岁孩子更是比成年人娇气不少,所以在出门的那刻被薄皇后裹成了圆球,只留一双滴溜溜的眼睛。
“陛下也……是担心你太婆的安康,所以你到长信宫后一定要哄你太婆高兴。”薄皇后本想抱怨皇帝不够体贴人,居然让儿子在大冷天里给人送饭,但是想到隔墙有耳,孝顺的又是有恩于她的薄姬,所以在抱怨出口的那刻生生一转,表情复杂地替刘瑞整了整领子,让人将他带了出去。
“去把大长秋叫来,孤有事交代。”薄皇后看着刘瑞的身影渐渐消失,转身说道:“还有,让人打听下馆陶长公主出宫后做了什么。”皇帝既然在这个时候让刘瑞去长信宫,八成是进宫的馆陶长公主又捅了篓子,而且还让窦太后帮其收尾,导致皇帝不得不借薄姬之手敲打一二。
【跟瑞儿那小子相处久了,怎么连孤都多思起来。】
薄皇后在小黄门领命离去后自嘲道。
不过为了瑞儿的前程,她这个做阿母的多费点心也是应该。
第8章
御前的嘴巴说严也严,说松也松,主要是看上头的反应与对方能给多少贿赂。不夸张的说,西汉前期的贿赂之风严重到连卫青那样的弘股之臣,当了四十年太子的刘据,以及官至丞相的汉武帝娘舅田蚡都无法避免。
在汉宫里,上至太后,下到黄门,都有自己的受贿渠道。
好在这种畸形的玩法大都存在于宫廷,很少会有官员会玩命地这么干。
一是因为彼时的官僚体系还不像宋朝那样细小到养出一堆蛀虫;二是因为开国之后的权利分散需要一个发酵过程;三是因为老刘家的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导致前期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现象深深印在所有人心里。
众所周知,当你找不到一个人的错处时,最好抠的便是“贪污,谋反,以及御下不严”这三大罪名。
要是宫里真想治你的罪,没错的都能给你揪出错来,更何况是现成的把柄。
况且就西汉的官僚体系来看,因为“任子”的关系,加上还没“废黜百家,独尊儒术”,所以党争加上教统之争,足以演出不少好戏。
薄皇后和薄姬一样是个比较谨慎的人,不会没脑子地打听馆陶长公主在长信宫里发生了什么,而是想借馆陶长公主出宫后的表现反推一下皇帝的意思。
协助皇后管理后宫的大长秋低着脑袋进来,行礼后接过一张锦书,将其送到长乐宫和御前审阅。
老实说,为封王一事辗转反侧的不仅有刘启,还有被有子的后妃们烦得不行的薄皇后。
刘瑞出生前,别说是眼高于顶的栗姬,就连貌似乖巧的程姬贾姬都敢呛声底气不足的皇后。虽然在刘启登基后,有贼心不死的栗姬母子作为对照,显得程姬贾姬没那么讨厌,但是受过几年鸟气的薄皇后怎么可能喜欢丈夫的庶子或小妾?她又不是受虐狂。
老实说,在被刘瑞点透后,薄皇后对刘启已经没了夫妻之情,纯粹是靠薄家人的责任感和刘瑞的存在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温婉贤淑。
虽然跟栗姬馆陶相比,薄皇后依然显得缺乏主见,但是有刘瑞和薄姬的提点,加上刘启顺利登基后,围绕着太子之位和中央集权的问题越来越多,她也从懦弱的皇后逐渐变成了权利玩家。
抛开后宫的争宠破事,作为刘瑞的生母,日后可能执玺涉政的女人,薄皇后同意儿子的看法,觉得此时落定封王的事无疑好过刘启削藩后又父爱上头地给年长的皇子封了一大片土地。
这可不是薄皇后夸大其词或是过于敏感,而是在高祖清理异姓王时就有的先例。
尤其是在庶长子比嫡子大了十二岁,差点当上继承人的情况下,要是再让刘荣像刘肥那样封了一大片肥沃的土地,那么等刘瑞登基后,还是会像刘启那样没法睡个安稳觉。
最重要的是,刘肥好歹是吕后一把屎一把尿地抚养长大的,而且还比刘启的庶子更为上道。
而刘荣呢?
虽然他在外人眼里是个恭顺的性子,可薄皇后和刘瑞决不相信他当了十二年的无冕太孙会轻易放弃追逐皇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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