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烈显然更谨慎警惕一些,问:“可还有其他情况?”
卫兵想了想,道:“有,往常这个时候,烽火台上早就飘起炊烟了,可今日一整日,台上都没有炊烟踪迹。烽火台上竖立的那面大渊军旗也倒了下去,还有,方才属下去探查时,烽火台上还聚集着许多秃鹫!”
“那就对了!这么冷的天,哪有人一整日不吃饭的,至于秃鹫,谁不知道,最喜欢吃的就是尸体与腐肉。谢琅年纪轻轻出了名的治军狠辣,占领烽火台第一日就命人将大渊军旗竖在了高台上,前两日狂风呼啸时都让人抱着军旗不让旗倒下,否则军法处置,今日怎会任旗倒着不管不顾。大将军,种种迹象表明,谢琅和那五千大渊士兵,已经冻死在烽火台上!”
狄人将领一拍大腿,激动道。
其他原本对这一消息怀有疑虑的将领也纷纷露出振奋色。
“将军,今夜风雪太大,不宜行军,不若明日一早就出兵去给谢琅收尸去吧!届时,把谢琅头颅送回上京,大渊皇帝还得好好感谢将军呢!”
“夏柏阳那厮,竟敢与谢琅串通一气,用假信诓骗将军出城,给谢琅可乘之机,偷潜入关,夺走烽火台。届时,让大渊将青州割与西狄,夏柏阳一并枭首,挂在城门楼上,让所有大渊官员都瞧瞧与将军为敌的下场。”
消息太过振奋,狄人将领顿时觉得,碗里的酒都热辣滚烫起来。
霍烈思索片刻,吩咐:“继续盯着。”
卫兵应是,转身退下。
羊肉恰好也烤熟了,酒宴气氛达到高潮,狄人将领载歌载舞,推杯换盏,继续畅饮起来。
到了夜里,卫兵再度回来禀:“大将军,烽火台上依旧没有炊烟,且城垛上已经结冰,他们原来装好的弓弩,弓弦也已全部被冰冻住。”
霍烈终于站了起来。
“当真没有看错?”
“千真万确,末将一直摸到城墙下,上面都没有弩箭射下。”
霍烈目中疑虑终于消散,深吸一口气,道:“传本将军军令,明日一早,大军向烽火台进发。”
**
一夜暴雪,天地一片素白。
次日一早,天色未亮,狄人大军便浩浩荡荡往烽火台进发。大雪没过马蹄,稍稍阻碍了行军速度,等到了烽火台高墙之下,大雪已经转为小雪。
烽火台上一片死寂,雪花无声覆盖在高墙城垛上,弓弩上结的冰甚至长出了尖锐的棱刺,天空不时传来几声粗哑的秃鹫鸣叫。之前几次反攻遭遇到的阻击丝毫没有遇到,霍烈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烽火台的城门前。
这一刻,霍烈终于相信,谢琅是真的冻死在了烽火台上。
霍烈坐于马上,高高举起手中刀,吩咐攻城,不过一刻功夫,狄人先锋便轻而易举推开了那道厚重城门。
城门后空空荡荡,雪地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身上落满雪的士兵。
狄人士兵上前一探,道:“将军,都冻死了。”
这个答案,其实已经不用说。
一名狄人将领与霍烈道:“大将军,剩下的事,就交给末将们来办吧,上面情况还不知如何惨烈,将军在城外等便是,免得污了将军双目。”
霍烈却道:“本将军要亲自去给谢氏的世子收尸。”
“是。”
将领知他脾性,不敢再阻拦,到了通向烽火台的长阶前,先一步下马,在前面带路。
一路走,两侧皆可见冻死冻僵的士兵,越往上走,越是多,地上散落着炊具和被风吹破的营帐碎片,以及未点燃的火堆,等走到烽火台最高处时,狄人将领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道:“大将军快看!”
霍烈双目锐利望去,只见城墙最高处的城垛下,屈膝靠坐着一个人,那人铠甲上落满雪花,生着一张俊面犀利犹如寒剑的脸,双目紧闭着,手已经成青白之色,却仍紧紧握着一根早已倒在地上的旗杆。
霍烈双目骤然一缩,一瞬之间,几乎忘了呼吸。
“哈哈。”
“哈哈哈。”
下一刻,霍烈大笑起来。
“谢琅,没想到,你堂堂一个谢氏世子,竟然真的冻死在了烽火台上。”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霍烈伸手,亲卫立刻将刀呈上。
霍烈拔刀出鞘,一步步往高处走去,最终停在谢琅面前。
“大渊皇帝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还守着这旗作甚呢。”
霍烈一脚踢开了旗杆。
“今日,我便将你的头颅割下,送给大渊的皇帝。”
霍烈大笑着,倏地扬起刀。
几乎同时,一道道尖锐刺耳的哨声,自四面八方响起,仿佛一道道被割裂的巨弦,直惊得空中盘旋的秃鹫都迅速散开。
霍烈刀锋还未落下,便觉一股巨力,海潮一般朝他扑面涌来。
“大将军,有诈!”
站在后面的狄人将领忽然尖锐着声大呼,如看鬼魅一般,看着那些已经冻死冻僵的士兵从雪地里翻滚而起,露出藏在雪里的刀,砍向毫无防备的狄人士兵。
留在城外的其他狄人将领察觉不对,立刻领兵往烽火台上冲去。谁料冲到一半,一堵巨石忽从城门楼上坠下,,一名狄人大将夹在中间来不及躲闪直接连人带马被压成肉泥。
看着这惨烈画面,后面的士兵竟一时不敢前进。
“继续冲!”
“谁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狄人将领用西狄语大喝。
烽火台上,那股力道太强劲,显然蓄势已久,霍烈借势后退一步,眼神阴冷狡黠盯着缓缓站起来的谢琅。
霍烈投以欣赏的目光。
“不愧是谢氏的世子,好缜密的布局,竟然将我都骗了过去。”
“只是,你以为将我引来此地,就能反败为胜,改变自己的结局么?”
谢琅抬脚剔起埋在雪里的刀,握于手中,屈指敲了敲刀刃,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昔日你做了我的手下败将,怎么,今日便不想做败将了么?”
霍烈轻轻皱眉。
直觉自己仍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
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因是站在十丈高的城墙上,风声变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那夹杂在风里、在平地上不一定能听见的其他动静,也清晰传入耳中。
是马蹄声。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霍烈想到什么,瞳孔一缩,面色猛变。
“大将军!”
一名狄人士兵跌跌撞撞奔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禀道:“不好了,有敌军绕过落雁关,往阳城方向去了。”
阳城,西京十三城之一,也是落雁关之后,西京的第二个门户。
烽火台上厮杀正是激烈,李崖、赵元手握弯刀,已杀得满脸是血。
霍烈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可能?!
他将落雁关守得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被他阻隔在落雁关外的大渊军队,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绕过落雁关,进入阳城地界。
看着谢琅嘴角那抹笑,霍烈忽然明白。
“阳城。”
“你最开始的目标,便是阳城!”
霍烈捏拳,咬牙切齿道。
一般情况下,大渊军队自然不可能偷偷绕关而行。
可昨夜暴雪,铺天盖地的落雪既是烽火台上五千士兵的催命符,也是绝佳遮掩物,大雪遮盖了一切,连马蹄印记都不会留下,再加上因为谢琅的诱导,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烽火台上,而忽略了其他。
霍烈脑筋迅速转着,面上仍维持沉稳。
目光凶狠盯着谢琅,道:“今日我带了数万兵马给你收尸,你只有寥寥几千人,摆我一道又如何,谢琅,你当真以为,你还有命走出落雁关么?”
**
话虽如此说,阳城事关紧要,霍烈到底不敢大意。
之前为了夺回烽火台,他将十三城兵马悉数调集到落雁关附近,阳城眼下并无精兵强将守卫。霍烈迅速命令留在烽火台外的大军驰援。
这时霍烈不会想到,这股西狄援军还没出落雁关,便遭到了另一股军队伏击,虽然伤亡不算惨重,行军速度却被大大拖延。再加上雪天路滑,积雪太深,通往阳城的路也十分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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