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钻出一道裹着斗篷的人,进了酒馆,便直奔二楼一间雅室。
“都不必跟着。”
让心腹侯在外,来人推门而入。
雅室里,已经坐着一个人,四十上下年纪,一身锦袍,正沉脸喝着酒,竟是卫氏大爷卫嵩。
进来的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精明面孔,则是一日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户部尚书虞庆。
虞庆直接朝卫嵩普通跪下:“卫大人,户部粮仓什么情况,你是最清楚的,你得救救我!”
卫嵩气定神闲道:“怕什么,两万贱民而已,还能吞了你不成,瞧你这点肚量,亏得还位列七卿。”
虞庆愁道:“两万灾民的口粮,不是小数目,上一批赈灾粮很快就要撑不住,届时户部拿不出粮来,是要出大乱子的,万一查起来,那件事暴露,可是九个脑袋也不够掉,我能不怕么。”
“行了,没有首辅允许,谁敢查户部的粮仓,此事归根到底,症结还在那两万灾民身上,设法解决了不就行了。”
虞庆吞了口唾沫。
“您的意思是?”
卫嵩慢悠悠饮了口酒:“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法子。”
虞庆:“那首辅那边?”
“首辅如今年事已高,岂能处处操心,拿这种事去烦他,你是不要命了么?”
虞庆吓得缩了下脖子,不敢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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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庆府,白沙河京南大营驻地,帐中。
卫瑾瑜喝完了一小碗粥,准备起身。谢琅突然道:“如果我告诉你,留在这里,能有一个绝佳的立功升官的机会呢?你留不留?”
卫瑾瑜本正抚着袖口,听了这话,抬眸,用异样目光看着对面人。
片刻后,垂目如常抚袖:“说来听听。”
“不划算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
谢琅像是料到他会如此说,索性搁下筷子,抱臂道:“你知道,前日夜里,伏龙山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坍塌引发山洪么?”
卫瑾瑜动作几不可察停了下,不动声色问:“你知道什么?”
谢琅:“山洪暴发之后,其实我上了趟伏龙山。”
卫瑾瑜眸底终于起了波澜。
“你查到了原因?”
“原因不敢说,但我在坍塌的碎石间,发现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谢琅从怀里掏出一团白色帕子,放到案上展开,卫瑾瑜手从袖口间挪开,抬眸,定睛一看,见白帕之内,并未包裹其他物件,而是沾着几点黑色粉末。
“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琅盯着那些粉末,目光忽然变得幽沉。
卫瑾瑜其实已经猜到,但还是等他说。
“黑火.药,威力巨大,只要量足够大,别说只是炸毁一座山头,就是炸了整个延庆府都有可能。”
“如果不是那夜意外发生了一场大火,延庆府两万灾民,都要死在那场山洪里,两万多人的命啊,是觉着他们都是贱民,不配活着么?”
“不是。”
卫瑾瑜声音出奇冷静。
“不是觉着他们不配活着,而是,这两万人不能活着。”
谢琅:“什么意思?”
卫瑾瑜站了起来,走到帐门口,望着外头阴云翻滚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任何曙光的天际,掩唇咳了声后,方回头笑道:“只是几点粉末,是做不了证据,也升不了官的。”
“谢将军,既然你也对此事感兴趣,不如暂时握手言和,一块玩一把大的如何?”
谢琅眼睛轻轻一眯。
**
这日夜里,雨势再度加大,半空里电闪雷鸣,竟有再降暴雨的架势,好在在孟尧和两名司吏的帮助下,第一道堤坝的缺口基本已经快速堵上,就算真下起暴雨,也不会再出现水淹半个延庆府的情况。
“世子。”
谢琅扶刀矗立在雨中,望着雷电闪烁的夜空,任由雨水浇过脸庞,雍临撑着伞大步走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一封湿透的信,道:“苍伯用二爷豢养的那只鹰送了信过来,说苏公子劳累过度病倒了,从昨夜起便有些发烧,问世子能不能先把咱们营里的军医借过去,给苏公子看看病。”
谢琅皱眉。
“户部自己没有医官么?”
“说是原先有一个,但都被苏公子派去救治灾民了。”
“那为何不让医官先回去,反而要跑这么远借?”
“说是灾民病倒了不少,几个医官已经忙脱了脚,苏公子不愿因为自己的事耽搁了医官救治灾民,硬是要硬撑着不让请。”
“既然是救命的大事,没道理舍近求远,借到这里来,我看他是做官做魔怔了,这种时候还要这种名声。”谢琅直接吩咐:“让军医开些应急退热的药丸,你先带过去,顺便从灾民区领一个能腾开脚的医官回去。”
“营里的军医,怎么能比得上户部从太医院借来的医官,你先听听,到底是什么病症,若是太医解决不了,我再想其他法子。”
“是。”
雍临瞧出谢琅是真动了怒,也不敢再多嘴,忙起身去办了。
卫瑾瑜正撑着伞,同样立在堤岸边,垂眸盯着下方滚滚流动的河水,大雨如洪泄下,河面也一点点涨高,数尺高的浪花剧烈拍打着两侧新修好的长坝。
雨线被风裹挟着,隔着伞面,落到少年长袖和羽睫上,染上一层雾蒙蒙的寒意。
卫瑾瑜再度咳了声。
一道身影自旁边无声走来,道:“回去吧。”
卫瑾瑜转头,看到了谢琅,抬袖,将即将涌上的咳意压了下去,问:“都准备好了么?”
“放心吧。”
谢琅顺手把伞接到了手里。
卫瑾瑜收回视线,转身与他一道往回走,走了没几步,便被捞了起来。
对方一手仍撑着伞,只用了一条臂,就将他轻松捞起。
卫瑾瑜体力的确有些不支,便顺势伏在了那半边宽阔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他就再小小的在这个地方扎根一小会儿,卫瑾瑜想。
苏文卿的病情已经在官员间流传开,次日议事,一名户部官员先道:“大人身体欠安,也该适当歇息一下才是,如此操劳,可如何使得。”
“大人倒是也想休息呀,可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雨,两万灾民,吃穿住用哪样不要大人操心,你以为大人和某些人一般么,只是运趟石料,便装病躲懒,一点苦活累活都不肯干,既如此娇贵,干脆躺在家里,别来赈灾呀。”
“行了。”
苏文卿面色苍白坐在上首,轻咳一声,打断众人议论。
“说正事吧。”
这时,一名司吏急急奔了进来,道:“大人,不好了,外面、外面——”
司吏一副见鬼的表情。
有官员紧问:“外面到底怎么了?”
司吏用手比划着:“今早百姓们去井里汲水,那井里突然冒出好多死鱼,也不知从哪里飘来的。”
司吏这边话刚落,又有守兵进来,道:“苏大人,不好了,外头的河面上也漂了好多死鱼,那鱼肚子还有书。”
“什么?!”“这这这……怎么会有这种事!”
官员们面色大变。
苏文卿皱眉站了起来,问:“什么书?”
守兵答:“是纸条,纸条上写着——写着——”
守兵嗫喏不敢答,苏文卿没再问,直接带着一众官员走出帐去。
已经有侍从抓了些死鱼回来,苏文卿捉起一只,从鱼腹中掏出一封“血书”,只见上面用一种古体书法写着六个字:「仓廪空,灾祸出」
第061章 金杯饮(九)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鱼!是鱼!真是撞了邪了,井里怎么会冒出鱼来啊!”
“鱼肚子里好像有东西啊。”
一大早,不光受灾地区整个延庆府的百姓晨起汲水时,都莫名其妙从井里打出许多死鱼来,并在鱼腹中发现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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