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遥遥看了一眼远天照样。
“北冥深冬积雪太重,重的见不到长街之中最干净的土地。”
“我千年前在北冥,年年见着厚重积雪,都会凌空掠步而起,觉得我一人多费点力气,便不会坏了一地宁静的白雪。可如今我觉得,若是白雪阻路,那我还是扫尽积雪为好。”
安无雪站了起来。
“多谢曲家主告知。我还有我想扫的雪,便不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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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雪先是领着那几个炉鼎去了薛氏。
他以“安无雪”之名递上拜帖,薛氏家主赶忙现身相迎。
可安无雪开口便是归还炉鼎。
薛氏家主瞬间面色便有些挂不住。
其他薛氏族人还在一旁看着,他们昨日还在夸耀家主会做事,居然当真和那一位千年前死而复生的首座扯上,没曾想安无雪今天居然亲自来归还。
薛氏家主是个千年间的渡劫期,还算年轻。
年轻,便代表着不知安无雪千年前究竟如何行事。
对方还想和他商量:“安首座不如先进去坐坐……”
“不必了,”安无雪冷着脸,“阁下送人来究竟藏着什么心思,我已经问清楚了。”
薛氏家主立刻看向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炉鼎。
安无雪却说:“他们不过是浮萍,什么也决定不了。阁下若是迁怒他人,着实失了大族风范。”
薛氏家主沉下了脸:“首座刚刚回来,落月还有许多事宜不曾接手吧?退回炉鼎便罢了,怎么还要管我等如何处置自己人?”
安无雪轻笑了一声。
倏地——
他双指并拢驭使灵力,也不曾拿出春华,居然就这么拔出了薛氏家主的配剑!
灵剑嗡鸣一声,破空而出!
剑气卷动四方花草,在众人还在惊诧之时,猛地擦过薛氏家主的脸颊。
其他人登时认出——这分明是他们薛氏剑法!!!
薛氏家主不过渡劫初期,在修为已经恢复巅峰的安无雪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缓过神来之时,薛氏家主脸颊已经留下一道血痕。
青年嗓音温润,语气却比刚才那剑气还要凛冽:“我确实刚刚归来,让尔等不了解我的后辈有了轻视之心。阁下该好好寻人问一问我当年的行事作风,再问一问你手中之剑——即便是比你薛氏剑法,你可能与我一战……”
素衣身影消失在了薛氏门庭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飘荡而来。
“若是不能,还请阁下莫要自找苦吃。”
薛氏家主往后踉跄了几步。
过了片刻,才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走、走了吗……?”
“快把这几个炉鼎带下去!”
“刚才安无雪用的是我族剑法?他怎么会我族剑法?”
“好像听闻上一任家主仙祸时同安无雪探讨过剑术。”
“传闻中金身玉骨感应天道,诸般术法万般剑术尽皆一学便是贯通,居然是真的……”
“……”
薛氏这边心有戚戚,还打算将今日吃瘪一事瞒下,可没想到,到了黄昏,北冥各仙门尽皆被安无雪挑了个遍。
除了薛氏,其余全是当年同安无雪有旧怨的世家!
安首座居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单枪匹马,一个个上门拜访。
若是当年参与荆棘川围杀之人已经陨落,安无雪便点出那人后辈。若是尚在人世,安无雪便将那人喊出。
当年安无雪拼尽全力逃出围杀,浑身上下都是伤,这些伤尽皆来自于各宗千门,每一道伤都有来处。
是谁伤的,他全都还了回去,以对方修习的术法击败对方,在对方身上留下一模一样的伤。
离去前,这位死而复生的首座只说:“我今日出手,并不代表恩仇两销。指不定来日我心情不好,或是诸位行恶作邪,也许我还会同样如今日一般上门‘拜访’,再在同一个地方落下剑痕。”
“哦,对了。”
他眉眼微弯,莞尔道:“诸位还有两界四海心有算计之人,若是有那个闲心猜测我与傀儡术复生法的关系,不如好好练剑。以本家剑法都赢不了我,便别再妄想黄泉归魂了。”
北冥哗然!!
黄昏已至。
日入西垂,明月与落日同辉。
流淌的金光中,安无雪悄无声息地回到城主府那僻静梅林中。
有人正在院中等他。
师弟在落日明光中回过头来,双眸一亮:“师兄回来了?出门一整日,是去做了什么吗?”
安无雪脚步一顿。
“去扫雪了,”他说,“扫一场下了千年的大雪。”
第129章
安无雪话音刚落。
带着落月法印的天涯海角符飘入院中,停在谢折风面前。
谢仙尊稍微一听,便明白今日发生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师兄要出气,怎么不和我说?”
“出气?”安无雪眉梢微动,“有人昨夜装可怜让我开门,我确实还没算账出气呢。”
谢折风眸光一闪。
他不仅没有被戳穿的慌乱,反倒积极地问:“师兄想如何出气?”
安无雪:“……”
这不过是戏言。
他现在怎么可能对谢折风出气呢?
他不过顿了顿,师弟便仓促道:“……或者你要打谁,尽可让我去,我一人便可将他们全拎出来打一遍。”
安无雪哭笑不得。
他走到师弟的面前,抬眸。
谢折风是比他要高一些的。
年少时,安无雪还可以低头看着师弟,甚至抬手就摸到师弟的头发。
可小师弟成年以后,不知哪一日起,他突然发现自己随意抬手已经够不到对方的头,连他自己都要抬眸才能同对方视线相交。
直至此刻,他恍恍中想——他这具新的身体居然和从前一样高。
他就这么抬起眼。
安无雪又想起上一世,自己曾经在落月山门前,也是这么抬眸看着心魔所控的“谢折风”。
他突然不想这么看着对方,干脆伸手,把谢折风按回去坐下。
“……师兄?”
这回换谢折风抬眸看他。
尽管如此。
尽管以仰视的姿态,尽管被他不由分说地按下。
出寒仙尊依然没有在外人面前那般庄肃的模样,反而双眸闪动,像是蒙着一层氤氲水汽,雾蒙蒙的。
天下苍生任他予取予求,可他只任安无雪予取予求。
这个想法冒上心头,安无雪思绪一断。
——我在想什么?
谢折风还在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对方分明不能听到自己所想,可安无雪却有些心虚。
他只好装作严肃,道:“我若是和你说了我的打算,你便帮我去打杀那些人?那我若是想杀了别的什么无关之人,仙尊也要破了诛魔十三条,不由分说地动手吗?”
谢折风不假思索:“可师兄若是想杀谁,那人必然死有余辜,我当然会出手。”
安无雪:“……”
他竟不知该说是师弟的回答太耿直,还是他给师弟的感觉太耿直。
“世间事哪里说得准?我当年……不也因为沾染满身浊气,说不清道不明吗?”
“你不会入魔。若是你被迫入魔,我只会倾尽全力助你脱离浊气。即便你是主动入魔,”谢折风一字一顿,“我不能看着你为祸苍生,也不可能为了苍生对你出手,所以我会拦在你的面前,直到你杀了我。”
安无雪久久无言。
他心间好似被什么轻轻地挠了一下,还是和先前一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麻之感,但又不是难过。
所以……千年前他一路拼杀回落月峰,若是在山门前遇到的是真正的师弟,而不是心魔,他会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吗?
安无雪双眸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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