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酉时。”姜轻只笑着说。
安无雪作揖道:“必定赴约。”
两人相视而笑。
安无雪正想告辞,余光之中,却瞥见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来人也没想躲,就这么缓步走了过来。
分明是在城主府中,出寒仙尊居然拿着那令两界闻风丧胆的出寒剑。
远处看守密牢的弟子听不见这边的动静,却能瞧见仙尊身影,赶忙跪下。
谢折风只是挥出灵力将弟子们拦住,根本没有理会他们。
他望着安无雪,嗓音低沉地问:“师兄审完曲问心了?”
安无雪敛下笑意:“嗯……”
谢折风却面色一沉——刚才他远远看去,就瞧见师兄和姜轻有说有笑。
怎么他一来,师兄就不笑了呢?
他没忍住,问道:“师兄审问曲问心带上姜轻,是因为对姜轻有所疑虑吧?如今疑虑查清了?”
安无雪眸光一转。
他隐约觉着谢折风语气有些怪,但谢折风问的话并无问题,他说不出哪里怪。
他张口想答:“对——”
“是的,”姜轻抢先道,“宿雪还特意查了我的丹田,看了我的识海,若是仙尊还要查别的什么,我也乐意配合。”
谢折风咬牙:“师兄也看了他的识海?”
“我——”我并没有进入姜轻的识海,同看你识海是不一样的。
“嗯,”姜轻又即刻道,“不仅如此,我和宿雪交了底,我所隐瞒之事,其实是我曾经捡到过南鹤仙尊的传承,若要细算,我还是仙尊和宿雪的半个同门。”
他“哎呀”一声,惊喜道:“说起来,我是不是也可以叫宿雪一声师兄?”
安无雪一愣。
和他同宗的人有很多,落月峰上下都是他的同宗。
可若说是同门……他确实只认谢折风一人。
不论前因与后果,撇开情爱,他和谢折风确实是自年少便一同斩妖除魔,一起走过风雨飘摇的乱世的同门师兄弟。
这世间……
无人能替。
他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姜轻便已经看出来了,好意道:“宿雪只有仙尊一个师弟,我也喊你师兄,也许会惹仙尊生气。若是让你为难,那还是算了。”
第113章
安无雪确实有点为难。
但话都让姜轻给说了,对方刚刚还被他冒犯过,又帮了他,于情于理,他再多说什么都不好。
他只是一笑置之。
可谢折风脸色却更难看了。
出寒仙尊平时就不常笑,看守密牢的落月峰弟子远远见着谢折风身影,就一直脊背挺直地站着,生怕仙尊突然走过来——现在还不敢动弹。
谢折风这么沉下脸,那些弟子纷纷胆战心惊。
安无雪眉头一皱,赶忙对姜轻说:“姜道友,若有要事,你可以直接传音于我。我从曲问心那得知之事,还要同仙尊相商,先行一步。”
他和姜轻说传音的时候,谢折风双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可他下一句提到了要同谢折风离开,这人面色缓和了一些。
下一刻,谢折风直接挥起灵力,拉着他离开。
城主府占地广阔,但对于长生仙而言,不过片刻方寸。
安无雪甚至没来得及听清姜轻的告别之言,眨眼之间,满院梅花映入眼帘。
困困被他们的突然出现惊到,乍然起身“呜呜”地嚎叫了一声。
北冥深冬积雪直至入夏才会消融,满地厚雪全是困困的脚印。
天光微暗,院中花灯在风里摇晃,照出谢仙尊颇为阴郁的面容,竟像是晴天之下只此一朵的乌云。
安无雪分明已经站定,这人却还是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
他困惑多于不悦,因此没有立刻甩开这人。
他悠悠叹气,问道:“是我今日审曲问心时,哪里越了身份和规矩,让师弟不开心了?”
谢折风微愣。
他眸光晃了晃,阴郁之色瞬时褪去,急忙道:“师兄不生我的气我都很是喜乐,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是因为那姜轻——”
那姜轻什么?
谢折风不知如何说。
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憋闷与难受。
顽固的心魔已经寻着时机,在他的识海中猖狂地引诱着他。
他好不容易压下不该属于他的暴戾,理智归来,可他张了张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立场与资格置喙这些事情。
他先前怕安无雪让自己忘情,把自己推远。
现在怕安无雪漫漫人生中,挤入另一个人的影子——而那个人不是他。
但如果那人不是他……他能如何吗?
他是他的师弟。
也只是他的师弟。
就连同门之谊,都是千年晃眼而过,直至此刻才得来不易的关系。
谢折风没能说下去。
但他双眸愈发幽暗,抓着安无雪手腕的力道愈来愈大。
安无雪却更为茫然。
他一瞬间以为谢折风在委屈。
可谢折风怎么会委屈呢?
他满脑子的莫名其妙,只好说:“我带姜轻一起去审曲问心,此事我昨夜是同你打过招呼的。”
身前之人稍稍垂眸,双目微红。
这时,困困几步来到了安无雪脚下,蹭了蹭他的脚踝。
安无雪甩开谢折风,弯下腰把这个飞起来都懒得的小东西从积雪中抱了起来,顺了顺困困的毛发。
他平静道:“师弟随我进屋吧,我确实有要事必须和你说。”
他就这样转身,打开房门,抱着困困走进屋。
一如当年。
没有合上的房门瞬间安抚了谢折风,一句“随我进屋”就把他识海中那和他争斗了八百年的心魔打趴下。
他双眸之中戾意尽消,就这么无声地跟着进了屋。
房门关上。
谢折风随手一挥,卧房四方便落下了温暖的火精。
火精光华伴随窗边倾泻而入的天光,洒在安无雪的侧脸上,将明光照进了谢折风心中。
他忍住了继续追问姜轻的冲动,说:“曲问心说了什么?”
安无雪本就想谈及此事,可开口之时,他还是滞了滞。
他该从何说起呢?
他一开始是想直接找曲问心问无情咒的事情的,结果在此之前又知道了南鹤仙尊入落月前的身份,最终得出的消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千头万绪,他干脆放弃梳理,转而反问谢折风:“今天在密牢中,姜轻和我说了不少事。刚才他在你面前粗略提了一嘴,你可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
“嗯?”安无雪洗耳恭听。
“师兄有心悦之人了?”
“……?”
困困在茶几上翻了个身,肚皮朝上躺着,圆溜溜的眼睛先是转向左边的安无雪,再转向右边的谢折风。
“呜……”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安无雪在谢折风的目光下,茫然而又生气道:“仙尊,我要与你说的,是两界大事。”
谢折风眼神轻闪。
“我……”
安无雪恍然。
从前满心满脑是眼前之人的是他。
他如今已经不愿再碰情爱之事,这人却成了当年的他。
天命当真是会讲笑话。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干脆不管这人,接着说:“你可还记得,除了如你这样登位的仙尊,落月峰弟子姓名,皆在弟子册。”
男人似是在打量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点头道:“是,我在弟子册上的名字是尊号和剑名。”
——出寒。
“姜轻几百年前在冥海深处,捡到了一个约莫一千多年前的灵囊,里面有着些许落月峰和阵道传承,还有一个碎裂的落月弟子玉牌。玉牌上的名字是——曲闻道。”
谢折风乍然回神,皱眉道:“弟子册上没有此名……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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