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桥正渐渐体会到傅延生的心情了,他一边憎恶这个人,一边控制不住地被吸引,一边给出喜欢和包容,一边刺出锋利的刀。
分裂了。
不疯才怪,没人会不疯。
“你在外面等着,别给我乱跑。”夏桥正先进了病房。
陈子轻没有等多久,就听见里面的夏桥正喊他进来,他摘下口罩抿了抿嘴,准备酝酿情绪进行道歉仪式。
谁知夏桥正来了一句:“我父亲现在精气神还可以,想问什么就问。”
“?”陈子轻呆呆地看向他。
夏桥正有些许不耐烦:“看我干什么,你不知道自己有点想法就写在脸上?”
陈子轻摸脸,不至于吧……
“小正,这是你朋友啊。”病床上的夏父瘦得就剩一把老骨头了,他吃惊并友善地说,“长得真是体面。”
陈子轻一愣,夏桥正刚才进病房不是要把他干过的事说出来啊?那他就顺着对方的安排走吧,不自作主张了。
于是陈子轻承认是夏桥正的朋友,来看望他的父亲。
夏父的精气神并没有儿子说得那样,陈子轻只跟他聊了会天,他的说话声就弱了下去。
陈子轻望着中年人苍白的脸发愣。
怪了,夏桥正给他的感觉像方远安,怎么他父亲就不。
所谓的隔代遗传吗?
“快问。”夏桥正弯腰凑到他耳边,“问完就了了这件事,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神神叨叨。”
陈子轻收起猜测:“叔叔,您认识方远安这个人吗?”
夏父摇头。
陈子轻又问:“那裴远知呢?”
夏父这回竟然点了下头。
“我给小正讲过的,我讲他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家里都揭不开锅,有个叫裴远知的老人借了我一笔钱,让我们父子俩度过了很大的难关,只是再也没见过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
夏父把这件事讲给儿子听,让儿子不要忘了恩人,他自己也记到了现在。
陈子轻感叹,难怪夏桥正觉得裴远知这个名字熟悉。
“叔叔,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啊?”
“好久了呢,有二十二年了。”夏父沉浸在回忆里,“二十多年了,过得怎么就这么快……”他忽然像容光焕发,两片颧骨都红了些,“你是那位恩人的?”
陈子轻说:“我不认识那位,我在一个朋友家的老照片上见过他,那是南洋商会的照片,我对那个时期的事情很感兴趣,想了解了解,正好夏桥正说听过裴远知的名字,我还觉得他跟那位有点像,就以为可能是他的祖辈,想问问叔叔您。”
夏桥正看了他一眼。
“不是祖辈,哪能是祖辈啊,也不像,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像的。”夏父有些失望儿子带过来的不是恩人的后代,精神萎靡了很多,“小正听过是因为我说的啊,说了很多遍了……”
“不好意思,叔叔,是我搞错了。”
陈子轻算了算,二十二年前的话,方远安也有一百岁往上走。
可他九十多岁的时候回国,之后就在谯城失去踪迹了,传言他死于某个仇家手上。
这么说他并没有发生意外,还带着旧名字去见夏父了。
起码之后的二三十年里没有。
陈子轻打听相貌。
夏父呢喃:“我记得那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很亲切,身子骨也不错,给我的印象是会很长寿。”
陈子轻摸摸脑后的发尾,看样子不是老怪物,是个人样,尸油的原因吧。
那方远安现在极有可能还活在世上,提心吊胆地享用着违背道德伦理,不符合大自然规律的寿命。
夏父笑道:“小正的名字是他取的呢,桥正桥正,多好听。”
陈子轻也笑了下:“确实好听。”
夏桥正耳根微热。
陈子轻附和了句就想自己的事情了,方远安跟富家千金有三个孩子,老二失踪了,夏家父子肯定不是老二的后代。
不然方远安也不会用裴远知这个名字。
裴远知代表什么,他代表夏子的婚姻,夏子的爱,夏子为他抛下亲人私奔他乡,怀孕生子,磕磕绊绊做生意时的依偎陪伴,和他的背叛。
所以裴远知的身份,只会跟夏子的一切有关。
而裴远知跟夏子有一个儿子,跟夏子姓,这是夏大爷说的。
那按照年龄推算,夏父应该是他们儿子的儿子。
陈子轻东张西望,这病房是单人间,都是些先进到看不懂的医疗设备,拿掉它们就是高级酒店级别,又宽敞又明亮,窗外是蓝天白云,也不知道夏桥正是怎么送老父亲过来的。
他在心里呼唤:夏子,我找到你孙子跟重孙子了!你快来看啊!
病房似是真的刮进来一股阴风。
陈子轻找了个借口出去,让夏家父子独处。
.
外国的医院同样飘着消毒水味,交织着死亡与新生。陈子轻局促地戴着口罩穿过空旷的服务台去大片玻璃窗前,他突然就感受到了来到异国的心情。
尽管这只是个任务世界,国家也不是他的国家,国外也不是现实世界的国外,但感觉上是一样的。
那种离开祖国妈妈怀抱的不安忐忑。
陈子轻在玻璃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有个洋小伙来跟他聊天,他指指被口罩遮住的嘴,摆摆手,表示自己是个哑巴。
洋小伙是真的热情,也是真的心善,给他买了一杯咖啡,大半杯都是碎冰的那种。
完了就蹲他面前,等着他接下口罩喝咖啡。
他装发呆。
洋小伙忽然半起身凑到他面前,对他放着电说了什么,他听不懂。
背后响起夏桥正的声音:“说你眼睛很美,说想吻你的眼睛,可不可以让他吻。”
陈子轻刷地回头,他还记得自己是个哑巴,知道用眼神询问夏桥正:你跟你父亲说完话了?
“睡了,晚点再来看他。”夏桥正占有欲十足地拢着陈子轻的肩膀,洋小伙识趣地离开。
陈子轻拉下点口罩:“我们明天回国吗?”
夏桥正把那杯冰咖啡扔了:“不回,厉正拙让我陪你在这边旅行,把附近的几个城市都逛一遍,他说是对你的弥补,希望你能原谅他对你这么多年的约束和管制。”
陈子轻跟个没出过远门,需要系个防丢绳的小朋友似的:“旅行啊,我不知道去哪。”
“先回酒店补觉。”夏桥正说,“下午带你去喂鸽子。”
陈子轻觉得在国外喂鸽子是电视里的情节,还是偶像剧,他有些期待,到酒店都睡不着,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几圈,打算去隔壁找夏桥正,让对方现在就带他去喂鸽子。
枕边的手机响了,陈子轻一看来电显示就立即接通:“柏先生,你给我打电话啊。”
“我听舅舅说你来了我所在的城市。”柏为鹤说,“我在这边会友。”
陈子轻听着电话里的嗓音,觉得比面对面多了一点令人遐想的味道,更难揣测出情绪,他下了床,穿着鞋子笑:“那你忙吧,我等会准备去喂鸽子。”
“真有闲情。”柏为鹤不知喝了什么,喉间有吞咽声,“我即将要去出席一场私人晚宴,国外各大财团,皇室都会参加。”
陈子轻开门的动作一停,那岂不是有可能打听到方远安的消息。
柏为鹤有些疲倦:“晚宴结束后,我会去参加全世界最大的拍卖会。”
陈子轻的心脏怦怦跳:“我能去吗?”
另一头没了声音,他迫切地追问:“可以吗?柏先生,我可以去吗?”
柏为鹤不徐不疾道:“你不是要去喂鸽子?”
“鸽子喂不喂的无所谓了,不差我这口粮食。”陈子轻激动地说,“柏先生,你可以让你的秘书来接我吗?
生怕对方拒绝,他赶紧说:“当然,我自己去找你也行。”手机上有翻译软件,打车过去可以的,只要能成功甩掉夏桥正,不然他肯定要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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