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祝灯点了点头:“然后?”
杨玉:“刚刚使馆的报道出来,显示其中受伤最重的岑姓男士与其助理是为在加州东部一间医院办理人体器官跨国转运手续前往美国,受伤前两人刚办理好手续准备返程回国。”
祝灯将轮椅转了过去,背对着杨玉。
S城的夜色皎洁,远远能看到立交桥上仍未归家的车水马龙。
房间内安静了许久。
杨玉轻声道:“刚刚岑连深的助理suna脱离危险清醒过来联系了我,说岑连深仍在奋力抢救中,我准备跟她再沟通一下现在的情况,你要一起听听吗?”
“……不了。”
祝灯拒绝的非常果决,“我没有听别人聊天内容的爱好,还是您老自己揣摩吧。”
杨玉似乎没想到祝灯会这么干脆的拒绝,一时被怼得滞了半晌,“哪怕岑连深很有可能撑不过今晚了,你也不听?”
祝灯抬头望了眼寂寞的月亮,转过头来,轻轻的笑了声:“杨庸医,你在道德绑架我吗?”
杨玉甩门而去。
空荡荡的病房里转瞬就留下了祝灯一个人。
护士不在,他最近这段时间身体越发不好,也懒得自己去转轮椅,索性又趴在床边赏了会风景,然后慢慢打了个呵欠。
花开花落,人来人往,生老病死。
站在旧爱的角度,他应该要识趣的祈祷岑连深长命百岁。
为这不合时宜的出国,为这太过凑巧的枪击,为这毫无商量的擅自行动。
祝灯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丢在旁边的手机,上一秒才抓在手里,下一秒一通电话便接了进来。
还是境外号码,整的很像诈骗。
祝灯点开手机,病恹恹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冰冷的洋流:“歪?”
一道涩哑的女声从另一边传了过来:“祝灯?我是易深资本总裁办助理,suna。”
祝灯颔首:“我是,请说。”
“岑董于三分钟前抢救无效去世。”
那道女声的话末传来一声止不住的抽泣,伴随着哽咽,狠狠将哭腔咽进了每一分呼吸里,“稍后会有易深资本的法务部联系您沟通岑董的遗产问题,请您务必予以配合。”
祝灯没有说话。
诡异的沉默在死寂的电话两边缓缓漾开,像是用一根无形的电话线狠狠勒住了喉管,让空气都显得逼仄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
祝灯道:“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岑董生前为您准备的适配心脏已经登机,预计国内时间明天下午到达。”
suna语气断了片刻,像是想说什么,又最终住了口,转而道,“岑董今天在……最后清醒的时候为您录了一段语音留言,需要我现在发给您吗?”
祝灯没有立即说是,也没有立即说否。
他安静了很久,突然像是随口问了一个问题:“岑连深走得痛苦吗?”
这是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suna呆了片刻,才勉强道:“岑董坐在后排……头部和胸部、腹部各中了一枪,进医院第一次抢救后还有意识,后来因为脑部受伤,记忆几乎全部丧失,最后因为多重器官衰竭……”
“懂了。”
祝灯点了点头,“那还好,临走没记挂我这种人渣。你把音频发给我吧。”
易深资本CEO岑连深在美中枪身亡的消息终于在清晨时分登上了国内热搜。
杨玉顶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敲开了病房大门,接着看到了稳稳当当坐在床上吃早饭的祝灯。
祝灯依旧瘦削,苍白,脆弱,但眼底依旧流光溢彩,甚至还能顾得上在病房门开门的瞬间逗给他削平果的小护士笑出声来。
祝灯有滋有味的嚼着苹果,猛吹彩虹屁:“护士姐姐真棒,不像我,只会把一斤的苹果削成三两。”
他长的过分好看,很快让小护士红了脸颊。
杨玉走到病床前示意护士先出去,紧接着用一种站着的,向下看的角度看了祝灯许久,才轻声道:“先是岑连深,再是谢今。或者他们两个你其实谁都不喜欢,是吗?”
“怎么会。”
祝灯将苹果啃成一个好看的苹果核,端端正正的竖在床头柜上,“岑连深稳重,谢今新鲜,不过这都不重要。你找我什么事?赶我出病房吗?”
杨玉冷笑了声:“那倒是不敢,谁不知道现在谢家家主的手比谢天德在位时还要狠。他想你一直住在这儿,我还能赶你走吗?”
祝灯:“哦,懂了。你是来发泄不满,可是谢今马上就要来了,你要不要跟他叉……”
杨玉:“不用。别人怕他,我有什么……”
祝灯指指他身后:“是不用了,他已经来了。”
杨玉转身去看。
随着谢天德的去世,谢今初次掌舵,很多人以为属于谢家的时代很快就要落幕,然而时间很快便告诉众人这并不是落幕,而是属于谢今这个时代的开启。
上流社会逐渐开始流行起一句话,宁愿得罪小人,不要得罪谢今。
他手段够阴,心也够狠,除了身家背景,再没有哪点像曾经Huk主力队员中那个翩翩少年。
在杨玉目光的尽头——褪去运动服和Huk队服的谢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看不见任何铭牌的定制休闲西服,厚重绵软的羊绒大衣肩上覆着几片六瓣的雪。
谢今站在病房门前,臂弯里是一大捧在这个下雪天依旧红艳如火的玫瑰。
他眉眼深邃幽冷,唇边却是带着笑的:“杨主任,和祝灯聊什么,需要这么损我?”
随着谢今的走进,仿佛一并带来了屋外透骨的寒意。
玫瑰张狂的香气袅袅浸染在病房之中。
杨玉被屋外的寒意冷得一滞,压了下来:“没什么。”
杨玉顿了片刻,才转向祝灯:“我只是来跟你说,岑连深为你准备的那颗心脏今天下午四点半就能转送到医院。如果你愿意,我们不浪费一分一秒,最迟四点四十五就能开始手术。”
祝灯扬眉:“那如果我不愿意呢?”
“如果不愿意,那就相当于白白浪费了岑连深的命。”
杨玉站起身,不欲多留片刻,抬脚便走。
走到门边却还是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祝灯,运送来的人体器官也有自己的手术保鲜期。我希望你……好好斟酌。”
祝灯弯了弯眉眼:“你放心,杨主任。”
“我不放心。”
杨玉深深吸了口气,他拉开病房门,“祝灯,认识这么久,到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我并不了解你——但我突然知道,为什么岑连深会那么迷恋你。”
祝灯乖巧的坐在床上:“为什么?”
杨玉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谢今:“你不妨问问他。”
祝灯就顺着杨玉的视线瞧过去。
谢今将身上带着寒意的大衣脱下来,挂在距离祝灯最远的衣架上,语气平和,透着种疏离的冷漠:“杨主任谬赞。”
“不敢说是谬赞,只不过有一句话想送给你。”
杨玉对上谢今的视线,“谢今,你还年轻,在以后长长久久的岁月里,祝你充分领悟这句话的意思——活人永远赢不了死人。”
谢今沉而冷的目光落在杨玉身上,半晌后颔首:“是么?感谢指导。”
病房门开了又合,带进一股走廊里的凉意。
祝灯断断续续咳了几声。
等咳嗽声慢慢停下来的时候,谢今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又伸手为祝灯掩了掩被角:“加了你喜欢的椴蜜,试一试。”
祝灯懒得端杯子,就着谢今的手喝了两口,眉梢一扬:“玫瑰不给我吗?”
谢今俯身吻去了祝灯唇边的水痕:“买给你看的,没有去花粉,不能碰。”
心源性疾病的人要时时刻刻小心呼吸性猝死,随着病程深入,自然也要一并提防花粉类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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