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您太好了!”正当莫萨娜愉快地接受来自孩子们的感谢的抱抱时,突然管家失礼地撞开了大门,那巨大的声响吓了四人一跳,但是从表情看,做下这件事的管家,比他们还要更加惊恐:“殿、殿下……殿下去世了……”
“什么?!您喝酒了吗?”莫萨娜以为一向得体的管家喝醉了,正在撒酒疯。但紧接着,禁卫军来了,他们身上戴着黑纱,一脸沉痛地向莫萨娜宣布一个悲哀的消息。
这简直……难以置信!
莫萨娜来不及换衣服,穿着居家的墨绿色长裙,没化妆,没戴假发,随随便便围上一条披肩,就精神恍惚地带着同样衣着随便的孩子们坐上了马车。
“等、等等,叫上斯特罗斯亲王。”她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命令着,然后马车就向王宫出发了。
斯特罗斯亲王——奥尔起了个外号叫松针亲王,那个自以为是地抢了玛德琳皇后艺术馆,并且被血族联合部队利用了个彻底的家伙。他在那之后,一直被软禁在钱德勒的家中。现在他已经不是松针,而是个气球了。毕竟足不出户,除了吃就是喝,不长胖是不可能的。
莫萨娜坐在马车上根本安不下心来,她的大脑一片混乱,直到旁边突然传来巨大的车轮声,还有狂笑声。她朝外看去,竟然看见斯特罗斯把脑袋伸出车窗,一脸通红地大笑着。他也看见了她,那笑容顿时越发得意了。
“母亲……”小儿子路易害怕地凑了过来。
莫萨娜反而安下了心来:“别担心,那只是个蠢货。”
因为长期的软禁,斯特罗斯不但吃胖了,还染上了酒瘾,负责管家的莫萨娜并没有限制他的饮酒,喝死总比病死更好听些。在得知哥哥的死讯前,斯特罗斯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终于理解了仆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后,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我是国王唯一的儿子!我是国王了!
其实在长子继承制的诺顿,斯特罗斯的继承权是第五,在贝切尔之后(女孩排位比男孩靠后)。
他甚至以此说服了钱德勒家的马车夫,其实说是威胁更恰当些:“如果你没有赶在莫萨娜之前到达王宫,当我成为国王后,我会将你全家都用石磨碾死!”
斯特罗斯亲王在进宫的时候被拦了一下,因为宫门口的禁卫军没认出这个浑身酒臭的肮脏胖子是谁。在他咆哮着嚷嚷,以及马车上车夫与仆人的指认后,他被放了进去。
斯特罗斯亲王一路奔跑着冲进王宫,他脸上无比纯粹的快乐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中间他还跑错了路,他以为悲伤的国王必定是在寝室里召见他的,或许……国王也病了呢?最好是病得要死的那种——他不知道,他已经将这些话嘀咕了出来。
仆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可国王在大会见室里,其实并不善于运动的斯特罗斯亲王只能改了方向,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莫萨娜和三个孩子还没来。
这里竟然站满了大贵族,他们都穿着肃穆的黑衣,斯特罗斯亲王一边笑着,一边连滚带爬地顺着红毯冲向王座。
“母亲!母亲!”他跌倒在了半路上,瞪大眼睛看着国王,“太悲伤了,威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着悲伤,眉、眼、唇所组合起来的面部表情,却充满了快乐。
在他来之前,坐在王座上的国王,一直将左臂的胳膊肘支在扶手上,将脸颊靠在手背上。她虽然皱着眉,但只要看见的人就会意识到,国王的表情不像是悲伤,更接近于心烦。但谁能真的探知到国王的内心呢?他们只要低下头,听从命令就够了。
“大卫·斯特罗斯·潘特坎普,已经确认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他已经没有能力履行一个王室成员应该履行的责任。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这让我悲痛万分,但作为国王,我必须首先为了这个国家考虑。
你浑身的酒臭味,让我作呕。你已经是个废物了,大卫。
从现在开始,褫夺他的一切尊位与特权,允许他的妻子与他离婚,剥夺他对子女的抚养权。把他送去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他未来的一切住院费用,由王室承担。除非死亡,否则他不再属于王室。”
国王的动作表情都没有改变,她神色冷漠地宣布着。
“……”他来到宫廷之前有多么喜悦,此时此刻就有多么地难以置信,“您、您说什么,母亲?”
可国王已经懒得和他多嘴了,她只是动了动指尖,就有禁卫军上前,抓住他的双臂,将他向外拖去。
“母亲!我是您的次子啊!母亲!母亲!不不不不!”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可直到被拖出门外,大会见室的门重新闭合,国王也没有掀起眼帘看他一眼。斯特罗斯彻底完了,即使新帝继位,有贵族想找麻烦掀起政变,也不会来找他,因为他是被海伦娜一世亲口认证的疯子。
带着孩子们的莫萨娜没能看见这位二王子的最后一面,但是,她听见了他凄厉的哀嚎。
那是斯特罗斯亲王,莫萨娜抓紧了大儿子和大女儿的手,用眼神示意小儿子抓紧她的裙子——她从未对王弟有着任何好感,甚至对他充满了厌恶,但只有现在,她对他充满了同情。而这座刚刚莫名其妙地吞噬她丈夫的王宫,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恐怖,只有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才能稍稍让她鼓起一些勇气。
莫萨娜也进入了大会见室,她看见了满目的黑色,所以,大贵族们都已经在更早的时候得到了消息,他们一家反而是更迟的那个?这代表着的意义,让莫萨娜心惊胆战,不敢多想。
国王也终于将头从手背上抬了起来,她正视着莫萨娜。
“很抱歉,陛下,我们、我们没来得及换衣服。”莫萨娜缩着肩膀,瑟瑟发抖,她是一位意志坚定且充满野心的女性,她上一次如此的恐慌,还是在生育小儿子的时候。
国王看着莫萨娜,说:“你确实比我的儿子,更适合那至高的地位,莫萨娜。”
莫萨娜吓得直接瘫在地上了:“母亲!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以为国王是在暗示,她是杀害威廉的凶手!贵族们大概也这么认为,他们已经朝她瞥来怀疑的目光。莫萨娜头晕目眩,吓得几乎想要呕吐。
“祖母,我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理查德搀扶着瘫软的母亲,向祖母求情。贝切尔和路易也在不停地点头,只是他们完全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国王笑了笑:“别害怕,莫萨娜。毕竟,在我死后,或许你会成为摄政太后呢。起来吧,带着孩子们去洗个澡。让你的仆人回去给你们把衣服拿回来,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住在王宫里吧。”
莫萨娜被搀扶下去了,嗅盐和葡萄酒让她逐渐冷静了下来,她让孩子们也去沐浴和换衣服了。莫萨娜也将自己沉入了浴缸温暖的热水里。
国王刚刚在她身上打下了一个极易被人拿来攻讦的致命的污点——谋杀丈夫与未来国王。
她本就没有成为国王的野心,最多是想过当威廉继承王位后,隐藏在威廉的背后,做一些小动作。现在威廉意外地过早离世,国王年迈,孩子们年幼,她距离那至高的位置,好像更近了一步,却又好像是更远了一步。
莫萨娜正视自己,她熟悉诺顿的政局,作为儿媳,原本她也只能成为“摄政太后”,而不可能是“国王”。可现在这个污点,让她的未来绝对不敢“恋栈权位”,因为那将成为她杀夫的确凿证据。
她……只是一个王位的暂时看守者,一个让国家平稳过渡的工具,在国王的孙子孙女们成年后,她必须乖乖让位,才能从孩子们的手里,乞得几分体面。
十几分钟前,她还与她的儿女们彼此扶持,但现在,她已经对那些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们,产生了深深的嫉妒。
可嫉妒也得憋着。从浴室里重新走出来的莫萨娜,就只是一个哀伤的寡妇了,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庞,甚至遮面的黑纱也无法将眼泪彻底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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