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别说了,晦气不晦气?”他旁边另外一位大爷拍了他两下,那说话的大爷对赏南露出“想想清楚吧小子”的眼神之后就扭回头继续下象棋了。
赏南没有因为他的话就打消上楼探望的念头。
11栋入口的小铁门敞着,估计是因为没关门,前两天雨水吹打进来,在门口蓄积了挺深的水洼。赏南拎着蛋糕跳过去,站稳后,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又圆又大的脸,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
赏南差点背过气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赏南问虞小羽。
虞小羽趴在扶手上,虞知白给捏了一张非常圆的脸,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所以有些失真,加上是纸做的,也没用心,看着就像是刚从哪场葬礼上挪下来的纸女,只是稍微灵动一些而已。
“你进大门的时候我看见你了,我下来接你。”那些老头子老妈子叫住赏南的时候,虞小羽真怕赏南掉头离开,家里已经好些年没有客人了。
虞小羽领着赏南回到家里,这几天接连下雨,家里暗得像下午,但意外的没有潮湿和阴郁感。
虞小羽拉开灯,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赏南的面前,“小白这几天心情好好,他已经快要把它做好了。”说着,她手一指。
赏南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和虞小羽体型差不多的纸人,只不过性别为男,穿红色短褂。
“这个是什么?”虞小羽看见了桌子上的漂亮盒子。
“蛋糕。”
她脸贴着盒子往里看,眼巴巴的,赏南低声问:“你要吃吗?本来就是给你们带的。”
虞小羽摇摇头,“我不用吃东西,我只是觉得它很漂亮。”
一个房间里传来一声怪音,像老鼠叫一样,虞小羽转了个身,“外婆醒了,叫我呢,我去扶她起来。”
她进去了很久,扶着老人艰难地走了出来。
这是赏南第一次看见虞昌月站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确很老了,皱纹横生,眼珠浑浊,但眼神却明亮。她裹了几层毯子,就像是将死的树木外面裹了厚厚一层棉布防风,其实树干已经完全失去了水分和养分。
虞小羽本来想把她扶去她常坐的那把沙发,虞昌月却在此时抬手指了指赏南旁边的位置。
赏南一怔,随即站起来,“您坐。”
虞昌月十分吃力地在赏南旁边的位置坐下,也示意赏南坐。
老人身上的味道不难闻,想必虞小羽就是专门留在家里照顾她的。
坐下后,虞昌月长久地不说话,连秒针跳动的声音都比现在屋里所有的声音加起来要大,虞小羽和那只还未完成的纸男站到了一排,它们是不懂人类的。
“它很喜欢你。”虞昌月突然说道,她声音很虚弱,像久病未愈的人,说完后大喘气了一口,又是良久的沉默。
赏南捧着水杯,“虞知白吗?”
虞昌月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
赏南低头想了会儿,他想,虞昌月说的这个“它”应该是纸人。
但纸人不就是虞知白吗?
[14:虞昌月从事的本来就是和神鬼打交道的行业,她不会接受一个纸人是自己孙子的,哪怕是。]
虞昌月鼻息间发出一声轻哼,“劝你离他远一点,它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披了张好看的人皮子,翻脸无情的家伙。”
老太太没多少牙了,加上虚弱,说话时有些口齿不清,连挖苦人,听起来也像低声的唠叨,没有气势,也听不出来恶意。
赏南没参与这个话题,虞知白有多可怕,他知道得也挺清楚的。
“外婆,吃蛋糕吗?”
“他这个……什么蛋糕?”虞昌月瞪圆了眼睛,在厚厚的毛毯里动了动脑袋。
赏南站起来去桌子上取了一个栗子奶油蛋糕,他蹲在茶几前,将绑在盒子表面的那根绸带解开,纸盒分四面摊开,浓香的栗子味道弥散开。
他递过去一把小勺子,“需要我帮您吗?”
“不用。”这句话,倒是回答得斩钉截铁,中气十足。
虞昌月拿着勺子的手一直在抖动,只撇了上面一层的栗子泥和奶油,很小的一口,喂进嘴里,她吃得十分艰难,咀嚼的速度也很缓慢。
“阿舍喜欢甜食,也会给我买甜食,”虞昌月冷哼一声,她手里捏着勺子,却没再继续吃,“那个家伙,可是很少给我买蛋糕的。”
赏南仰头看着老人,眼里含着隐隐的笑,他想,虞外婆应该只是嘴上讨厌纸人而已,她怎么会不爱虞知白呢?
“总之,你要小心他,不要被他骗了。”虞昌月说完这些,似乎就已经用完了全部的体力,她重新被毛毯包裹,也不再吃蛋糕了,茶几上的蛋糕看起来像是完全没被动过。
赏南起身,把毛毯往上提了点儿。
[14:我感觉到,她快死了,估计就这段时间吧。]
赏南垂眼看着这已经完全枯竭干瘪的老人,不幸的是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女儿和外孙,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把虞知白强留在了这世间,也有人给她养老送终了。
外面传来一些动静,窸窸窣窣,并不吵闹,可没办法忽略。
虞小羽趴到门框的猫眼上往外面看,她还没看清,就是一盆血朝她泼过来,很重的血腥味,她尖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发现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才想起来被泼了血的是门,不是她。
她有些无措地看向赏南,“我不怕血,但他们隔三岔五就会来,说是驱驱邪。”她虽然不怕血,不管是什么血,她衍生自虞知白,虞知白不怕,她自然也不怕,可她却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就真是邪了。
赏南让她带着那半成品藏好,“我来吧。”
等虞小羽拖着半成品躲进房间后,赏南一把拉开门,门外的人纷纷吓了一跳,急忙往楼下跑了几步,看见是个人,提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
赏南看着这群人,以及地上,墙壁上,门上,鲜艳刺目的红,湿淋淋的,从上往下淌,比案发现场更加血腥和残忍的场景。
来的人大概十多个,男女都有,倒几盆血哪里需要这么多人,多余的人怕都是来帮忙壮壮胆子的,毕竟这虞婆子邪门的很。
“你谁?你怎么在虞婆子家里?”为首的男人长相十分粗旷,放电影里,就是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的角色,他一双水牛似的眼睛瞪着赏南。
这少年一看就不像是虞婆子能搭上关系的人,干净,富有,浑然天成的贵重感,站在满是鲜血的走廊里,像被艳丽玫瑰花瓣包裹的珍珠。
赏南的语气也不太好,“朋友。”
“谁的朋友?”壮汉眼睛一转,“虞知白的朋友?他还有朋友?”
赏南不会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居于下方的这群人。
他们叽叽喳喳地开始说教指责,甚至谩骂这个明显是要给虞家人出头的少年。
“你谁啊你这么多管闲事?”
“你知道不知道虞婆子快死了的时候又会害死人续命呐?”
“上一个是虞舍,小心下一个就是你!”他们一边说,一边还拿手指指向赏南,五官都扭曲得错了位。
赏南懒得听,他去楼道角落里,在一堆杂物里边弯腰抄起了一把扫帚,重新走到这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目中无人的,语气充满威胁的,“再有下次,这个小区……我都给它铲了。”
幸福小区的住户年纪大的居多,在这儿住了一辈子,真要离开这里,估计大多数人都是给多少钱都舍不得走的。
这小区已经被划入了市区规划范围内,不肯搬走的人占大部分,能多住一日算一日,更何况,现在的拆迁早就不像以往,意思意思给点儿,打发叫花子似的。
有人不信,讨论过后,仍是不相信,毕竟赏南看起来太年轻了,和他们相比,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14悄悄提醒着赏南,给他补充资料。
赏南了解过后,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在台阶上蹲下,用扫帚指了指壮汉后边那妇女,“你儿子,刚拿到了赏氏集团的实习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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