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闻言面色稍滞,欲言又止。
太子脚步一顿,转头问道:“你昨日同孤说此事与你无关,没骗孤吧?”
“四哥……”六皇子闻言当即出了一头冷汗,“我……”
太子脚步一顿,拧眉看着他,“你什么?说!”
“死了的小倌儿……是我找人安排的。”六皇子支支吾吾道。
“蠢货!”太子压低了声音道:“昨日为何不说?”
“我怕你骂我……”六皇子道:“四哥我错了,我真没想到他们会弄出人命,我就是想着他过生辰,让他高兴高兴,就找人去挑了几个……”
“你怎么这么蠢,他过生辰你送他什么不好,搞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太子被他气得面色铁青,却不得不强压下愠怒,“火不是你放的吧?”
“不是,大理寺的牢房,我哪儿敢去放火啊?”六皇子忙道。
太子闻言这才面色稍缓,“擦擦你额头上的汗,别让人看出端倪,回来再说你的事情。”
六皇子闻言便知道对方这是答应帮他兜着了,忙老老实实跟在了对方身后。
兄弟俩一同去了宫门口,准备迎宴王进宫。
然而到了地方才遇到正要去禀告的宫人,说宴王早已进了宫。
“怎么这么快?”太子问道。
“回太子殿下,宴王殿下中途就舍了仪仗,自己快马进了宫,这才比预计的时辰早了。”宫人忙道。
太子内心十分不满,面上却还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三哥这性子倒是痛快,不爱受这些虚礼约束,是孤思虑不周。”他一句话将错处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任谁听了都要觉得太子宽仁大度。
“让太子殿下白跑了一趟,请殿下恕罪。”宫人忙朝他欠身。
“太不像话了……”六皇子在一旁不忿道。
太子闻言又瞪了他一眼,六皇子忙住了嘴。
宴王提前进了宫,让来接他的人都扑了空。
但是依着礼数,他们还不能置之不理。
尤其是太子,虽然自觉对方一回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却还是要端出一副好弟弟的姿态,以及一个储君的容人之量,带着众兄弟去打个招呼。
他不知道的是,于景渡今日这举动还真不是冲着他。
对方纯粹是心里不痛快,这才懒得跟着仪仗慢慢悠悠地在大街上任人围观。
于景渡直到进了宫都不知道太子他们另有安排,遑论故意一说?
于景渡进了宫便直奔御书房而去。
这个时辰皇帝下了朝,通常都会在那处批折子或与朝臣议事。
听人通报于景渡来了的时候皇帝略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人这么快就到了。
这会儿殿中还有朝臣呢,皇帝也不避讳,直接让人进来了。
于景渡进门后便朝皇帝行了个礼,又回了众臣的礼。
他进宫后便摘了面具,这会儿一袭修身的武袍,长身而立,一眼看去身上的英武之气尽显。
皇帝和在场的朝臣在京中看多了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骤然面对气质凛冽的于景渡,一时之间面上都不由现出了欣赏之意。
更重要的是,于景渡和皇帝长得太像了。
从前他们都觉得太子与皇帝长得像,但实际上太子长相偏温和,与皇帝英武的气质并不相似,只不过他眉眼随了皇帝,在众多皇子中算是比较像的。
但今日见了成年后的于景渡,众人才发觉宴王殿下才是最像皇帝的那个。
两人气质都偏冷硬,五官棱角分明,尤其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睛,总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老三回来了!”皇帝亲自从书案后起身,走到于景渡身边,抬手在他手臂上重重一拍。
父子俩四目相对,于景渡面上没什么表情,皇帝目光中却带着一丝笑意。
“怎么这么早?”皇帝笑问。
“回陛下,宴王殿下思念陛下心切,没跟着仪仗来,自己先进了宫。”一旁的内侍开口道。
皇帝闻言大概也猜到了自己这儿子估计是没耐心,朗声一笑道:“好,不错。”
他转身看了一眼朝臣,“老三今日回来了,朕陪他说说话,诸位爱卿今日且先回去吧,明日再议。”
众臣闻言忙应是,而后朝两人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殿中只剩皇帝和于景渡,以及守在不远处的内侍和于景渡的亲随黎锋。
“我儿不错,越来越像朕了。”皇帝看着于景渡,伸手在对方背上一揽,拿脑袋在于景渡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
于景渡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皇帝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我儿在边关吃了不少苦头吧?”皇帝问道。
“儿臣无妨。”于景渡道。
皇帝知道他的秉性,便转头看向了守在不远处的黎锋。
“你是三殿下的亲随?”皇帝问道。
“臣黎锋,叩见陛下。”黎锋朝皇帝行了个礼。
“这些年三殿下可好?”皇帝问。
“殿下一切都好,就是今夏受了次重伤,伤了肺腑没养好,如今落了些旧患。”黎锋开口道。
于景渡回头瞪了他一眼,黎锋忙住了口。
“来福,宣太医。”皇帝吩咐道。
一旁的内侍闻言忙吩咐人去叫了太医。
于景渡试图阻止,却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父皇不必忧心,儿臣无事。”于景渡道。
“在边关缺医少药,如今到了宫里,总不好再叫你受苦。”皇帝说着叹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于景渡,心中百感交集。
年轻一些的时候,他其实不大喜欢这个儿子。
于景渡和他长得太像,性情自然也随了他。
但那时候的皇帝年轻气盛,每每见到于景渡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那种感觉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某种威胁感。
如今他已过了不惑之年,早已有了帝王的自信和沉稳,再见到于景渡时,心境便有些不一样了。
他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青年,便像是在欣赏年轻时的自己。
“陛下,吴太医到了。”来福道。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吴太医帮于景渡诊脉。
吴太医忙依言而行。
片刻后,吴太医朝皇帝行了个礼,开口道:“回陛下,宴王殿下此前应该是受过重伤,肺腑落了些病根,不发病时没什么影响,若是情绪波动太大,便容易引发旧疾,届时轻则会咳嗽胸痛,重则会卧床不起,甚至咳血……”
皇帝闻言面色一变,“可有法子治好?”
“能治好七八分,只是旧疾需要时日调理。”吴太医道。
他这话并没说满,其实也给皇帝留了余地。
毕竟没人知道皇帝的意思,万一对方只是打算让人回来行完了冠礼就回去,那吴大夫后头的话就不好说了,所以话只说了一半。
“需要多久?”皇帝问。
“快则月余……慢则半年。”吴太医道:“臣还要再仔细诊断过才好下结论。”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看向于景渡,“边关眼下还算安稳,开春前你就安心留在京城养病吧,一切等病好了再说。”言外之意是要将人暂时留在身边了。
吴太医闻言又仔细替于景渡诊了脉,并询问了他当时的伤势。
皇帝在一旁听着,眉头微微拧着,听到紧要处眼底现出了一丝疼惜。
他身边这么多儿女,唯一亏欠过的也就只有于景渡了。
偏偏他最亏欠的这一个,是他这些儿女中最成器的一个。
“陛下,臣为宴王殿下开了方子,一会儿药煎好了该送往何处?”吴太医问道。
“他从前住的福安宫来福已经命人打扫过,送到那里便是。”皇帝说罢又朝于景渡道:“司天监明日便会为你择吉日,在行冠礼之前,便住在宫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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