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灼闻言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于景渡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对方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在他面前示弱,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疼。
“殿下……”容灼下意识伸手想去拍拍他,可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对方的身份来,又觉得这举动有些唐突,便讪讪收回了手。
于景渡余光落在容灼那只白皙漂亮的手上,将少年的犹豫和拘束尽收眼底。
“身上的疹子都好了吧?”于景渡故作轻松地问道。
“嗯。”容灼点了点头,又觉得这么回应有些敷衍,忙认真道:“多谢殿下关心。”
于景渡目光在他脖颈处一扫而过,见那里有一处浅淡的痕迹,估摸着是少年自己将疹子挠破了,伤疤还没来得及褪尽。
“让你为我受了这样的委屈……”
“我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殿下。”容灼道:“私兵营有数万人,若是不趁机处理好,将来万一出了事情,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他这话本意是让于景渡不要自责,可落在于景渡耳中却成了另一层意思。
小纨绔这是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了吗?什么事情都恨不得摘得干干净净。
“一定要这么同我说话吗?”于景渡开口问道。
他这人气质本就冷冰冰的,如今有了宴王的身份加持,冷着脸说话时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容灼本就尚未适应他的身份,被他这么一问登时有些无措,险些当场就跪下了。
“我……”容灼紧张地攥着手里尚未来得及放下的炸丸子,“殿下恕罪。”
于景渡一看他这副样子,当即有些后悔,忙放软了语气道:“怎么不吃啊?放凉了就不好吃了。”他说罢看着容灼,尽量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容灼能感觉到他不大高兴,却没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心里越发忐忑。
他心中暗道,看来宴王殿下与青石的性情确实不一样,太喜怒无常了。
想来对方当初装成青石的时候,没少压抑自己的性格。
念及此,容灼也不敢忤逆他,只能捏着炸丸子往嘴里塞。
可他大概是太过紧张,又或许是吃得着急,塞了没几个就噎住了。
“咳……咳!”容灼噎得脸都红了,俯身便开始锤着心口顺气。
于景渡吓了一跳,忙上前帮他拍背。
“怎么这么不小心?”于景渡道。
“对不起……咳!”容灼一脸无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于景渡伸手想拉他,对方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于景渡一只手悬在半空,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你……”他努力平复了半刻心神,放软了语气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容灼想了想,小声道:“我不该将你误认成小倌,还说了好多唐突你的话,也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更不该在你面前编排宴王殿下的不是……”
“够了!”于景渡打断他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会因为这些治你的罪不成?”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容灼说着又要朝他行礼,于景渡气得一把攥住了手腕,强迫他不许再行礼。
“就算我是宴王又如何?我和从前还是同一个人啊!”于景渡道:“你为什么要怕我?”
“我……”容灼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不敢强行挣脱,只能任由他这么攥着自己,疼得眼睛都红了。
于景渡这会儿情绪太激动,压根没留意到手上的轻重。
他见少年红了眼眶,只当是被自己吓得,心情不由越发烦躁。
“我不该瞒着你我的身份,还瞒了那么久。”于景渡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此事都是我有错在先。你可以生气,可以怪我,朝我发脾气骂我都行……”
容灼闻言心里登时有些酸。
他最早当然是生气的,气得恨不得将青石打一顿出气。
可他得知对方身份的时候,对方正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就导致他那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后来确定于景渡脱离危险的时候,容灼想再接着生气,却发觉有些气不起来了。
因为那个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对方能继续活着就好。
就算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可他还是希望对方能好好活着。
再后来,容灼就更不可能继续生气了。
因为冷静下来之后,他想到的不再是青石怎么骗他,而是两人相处期间,自己都做过些什么。
和宴王同床共枕、说宴王坏话、对谁当皇帝的事情大放厥词。
他没记错的话,曾经好像还怀疑过宴王的性取向,还误会了青石和宴王的关系……
想到这些,容灼哪还有心思生气?
他只恨不得将于景渡的记忆抽走,让对方不再记得世上还有他这个人!
“我不生气了。”容灼忙道,“我都理解,您不告诉我是想给我一条退路,我领情的。”
于景渡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容灼会这么说。
然而不等他高兴,便闻容灼又道:“往后我把跟青石有关的事情都忘了,您也忘了……就当咱们从前没认识过,行吗?”他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希望于景渡把他编排过的那些坏话也忘了。
“你……当真这么想?”于景渡问。
“嗯。”容灼忙不迭地点头,“这样对大家都好,对吧?”
他说着一手慢慢扒开了于景渡攥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
只这一会儿工夫,他手腕就被于景渡攥得有些发麻了。
于景渡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只觉得怅然若失。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些年来,他在所有的事情上几乎都可以算无遗策。
唯独遇到容灼之后,他就只剩束手无策了。
当晚,管家让人做的一桌子好菜,最终都送到了容父和容灼的桌上。
于景渡不想扰了父子俩的雅兴,索性没再露面,躲在寝殿里和黎锋喝闷酒。
当然,黎锋是不会陪他喝酒的,黎锋只是陪他坐着而已。
“我不懂,他为什么会那么怕我?”于景渡一脸苦闷地朝黎锋问道:“我那么可怕吗?”
“呵呵。”黎锋尴尬一笑,“您……还行吧。”
于景渡这话让黎锋想起了两年前,当时于景渡也不过才十八岁。
那会军中来了一批新兵,里头有几个刺头不大好收拾,于景渡恰好碰上就教训了一顿。
后来那几个新兵见了于景渡都绕着路走。
再后来,事情不知怎么的就在新兵营传开了,于景渡成了新兵营的鬼见愁。
最夸张的是,有一次于景渡撞上了几个新兵偷懒。
他还没开口呢,有个新兵直接怂哭了,求着让于景渡手下留情。
所以于景渡问黎锋自己可怕不可怕,黎锋没法否认。
“我从前在他面前又没有丝毫伪装,为什么他那个时候就不怕我呢?”于景渡喝了点酒之后,不像平时那么闷,话也比平时密了不少,“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敢当真我的面躲在屏风后……”
他话说到此处,骤然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
小纨绔一脸红意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让他顿时有些脸热。
于景渡忙又喝两杯酒将身体里那股燥意压下,“那个时候我对他比现在还要冷淡吧?他就敢拉着我做这个做那个,从来不知道看人脸色行事。”甚至还动不动往他床上钻。
想到曾经的亲密无间,想到容灼从前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于景渡就觉得心里发闷。
大概是容灼从前给他的一切都太过随意,让他误以为获得那些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可直到今日他才发现,青石能轻易得到的一切,换了他于景渡就全然不一样了。
“黎锋,你说他为什么能对青石那么好?”于景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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