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瑾:“孤怎么听说太师对耶律南炙忠心如狗。”
秦兆慌忙摇头:“微臣毕生所愿,不过是看到溱地统一,我一把老骨头,已经没几年活头了,再没精力去培养下一个国君,现在,谁能让溱地统一,我就当谁的狗!”
五十年前,溱地经历了一场分裂之战,秦兆的至亲尽数死在那场分裂之战中。
秦兆的父亲死前,曾对未及弱冠的秦兆说:“溱地统一之日,我儿记得来墓前烧纸告知,为父泉下有知,才得安息!”
后来溱地分裂成两个国家,一为西溱,一为南国。
彼时南国势头强劲,秦兆便能屈能伸,挤破了头进南国朝堂做官,一路直爬到太师之位,挑中耶律南炙这个苗子,细心栽培,无非就是希望能借皇室之手,实现父亲的遗愿。
如今一切都搞砸了,他从一开始就看走了眼!
秦兆声泪俱下:“我不是对耶律南炙忠心,我只会对未来的溱地之主忠心!从前以为耶律南炙是天命之主,可他中毒后变得残暴乖戾,根本不是能有长久之相的明君,今日见您虎口脱生,百战不死,微臣终于明白您才是天命之主,从紫微星成为西溱皇后那日,我就该清醒去投奔西溱啊!却到今日才恍然大悟,还望陛下给臣一次机会!”
他对淮瑾说的这番话,字字真心。
淮瑾才信他一回。
他掩下巫术一事的隐恨,扶起秦兆道:“只要你对孤尽忠,三年内,孤会让你看到溱地统一的盛况。”
秦兆含泪点头。
淮子玉扫了一眼只余下他和秦兆两个活人的戮杀场,看着耶律南炙的尸体,对秦兆道:
“戮杀场不会只有一只老虎吧?”
秦兆一怔。
围场关野兽的机关被淮子玉拨动,铁门打开,两只野狼跑到围场内,绿色的眼睛看到围场中央有一具头与身体分开的尸体,两只野狼饿了许久,立即上前扑食撕扯,顷刻间,耶律南炙只余下一副带血的骨架。
目睹这一幕的秦兆浑身都在抖,他闭上眼不忍看。
淮瑾偏要让他睁着眼看完全程——他要让秦兆对耶律南炙的下场刻骨铭心。
淮子玉不是什么仁慈的人,这些年有明飞卿在身边,他的戾气才削减了大半,但明飞卿不在的那三年,淮子玉杀死那些皇兄,用的也是和野狼分食一样残忍的手段。
戮杀场最外围的禁卫军忽然听到秦太师的声音:“来人,快来人护驾!”
禁卫军立刻冲进戮杀场,见围场内死了一大片侍卫,而围场中的猛兽竟全跑了出来!
“老虎杀死了所有侍卫,陛下也被老虎所伤!”
秦兆扶着“耶律南炙”,对禁卫军统领说:“你们速速去制服围场下的野兽!”
禁卫军统领见死去的侍卫确实都是被老虎四肢的铁刃所杀,对秦兆的说法没有任何怀疑,他立刻派下属去解决围场下的野兽,又跪倒在“耶律南炙”面前,请罪道:
“末将护驾不力,竟全然没听到动静,害得陛下身处险境,末将罪该万死!”
秦兆也跪下来说:“陛下,是微臣顾及您的名声,才擅作主张屏退禁卫军,不能全怪赵统领。”
淮瑾透过面具看着下跪的禁卫军统领,刻意仿着耶律南炙的声音道:“孤若早听太师规劝,今日也不会遭此危险,罢了,戮杀场自此以后不得再开。”
禁卫军统领感恩戴德:“谢陛下不杀之恩...微臣还有一问,不知能不能讲。”
淮瑾:“说。”
禁卫军统领看了一眼围场下的惨况,猜测说:“西溱国君是否已经身死?”
淮瑾:“他呀,被野兽吞食入腹,死无全尸。”
统领:“........”他畏惧地低下头,生怕自己也落得这般下场。
淮瑾:“如今南国瘟疫未除,不宜再与西溱开战,孤会亲自修书一封,与西溱国后修好议和。”
统领:“...............”
您把人家夫君搞到死无全尸耶,居然还想着能议和?!陛下疯了吧!!
·
西溱军营,主帅营帐。
明飞卿坐在淮瑾曾坐过的椅子上,修长的手贴着药的碗沿,药汁还在冒热气,但他的手心却怎么也暖不回来。
南国境内的探子说,南国守城军前两日从边境擒回一个战俘送进了宫里,这个战俘被耶律南炙扔进戮杀场,被野兽拆吃分食,连全尸都没留下。
南宫里的人说,一个普通战俘是不可能直接送进宫里给皇帝过目的,这个战俘八成是西溱的国君。
从听到这个消息起,明飞卿的身体就冷得厉害,久久无法回暖。
他宁愿淮子玉死在悬崖下,也不希望他是活着时被虎狼撕裂身躯而死。
活活拆吃入腹...
明飞卿痛苦地抵住眉心——他没想让淮子玉死得这样惨。
一旁的秦冉看他唇无血色,病容憔悴,这几日喝下去的药也毫无起效。
只怕是边境的水土养不了明飞卿这样的人,必得尽早回宫才是正理。
他正要再劝,闻安进帐禀道:“君后,南国的楚澜来了。”
明飞卿抬起头,知道淮瑾是生是死,前来议和的楚澜一定会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怕自己撑不住,这才拿起药碗,强迫自己将温热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而后在秦冉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营帐外,军中的大将分立两边,他们心中都明白,陛下的生死祸福,今日会有答案。
眼下能把西溱这片摇摇欲坠的天撑起来的,唯有明飞卿这位男后。
他们默默站在君后身边,代替生死未明的淮瑾做明飞卿的后盾。
明飞卿强撑着病体,站到南国使臣面前。
楚澜时隔两年再见到明飞卿,亦有诸多感慨,抛开立场不提,他打从心里欣赏明飞卿在南国那三年的桀骜不屈。
他亲手接过一张议和书,捧到明飞卿眼前:“明后,南国有意与西溱重修旧好。您只要签下议和书,未来三年内,南边边境会安定无虞。”
明飞卿扫了一眼议和书,沉声问:“耶律南炙想要议和,也该拿出诚意来,我从未听说过,求和的国家将国君扣在国内做质子的道理。”
楚澜笑不达眼底地道:“有些事,看来已经传到您耳朵里了。”
他抬手招来身边副使,副使手中捧着一件洗净的狐毛里衣。
明飞卿瞳孔剧缩。
楚澜道:“贵国国君不幸身死于南宫,望您节哀,这是他的遗物。”
西溱军营立时躁动起来,甚至有人拔出了刀剑。
明飞卿抬手制止了身后将士的悲愤,他抬手摸上这件狐毛里衣,展开之后看到上面布满兽爪抓破的痕迹,还有那三道箭孔。
他强压住眩晕,问楚澜:“既然如此,至少让他落叶归根。”
楚澜:“没有哪个战俘离开南宫戮杀场时,还能留有全尸,这一点,明君后三年前就知道。”
明飞卿是知道,他知道耶律南炙的疯狂与残暴,知道戮杀场的血腥与恐怖。
楚澜说:“用这件遗物为贵国国君立个衣冠冢吧,也算全他帝王的体面。”
“你说什么!!”
闻恒忍无可忍,眼眶血红,他拔出长剑怒斥,西溱众将士也目露凶光,面溢杀气!
南国使者带来的少量军队立时拔出刀剑与之对峙。
虽是议和,却更像是要殊死一战。
但军纪如山,只要明飞卿没下令,溱军就不会妄动。
明飞卿翻看着这件里衣,看到领口破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空空如也。
副使将一枚平安符递到明飞卿眼前:“明后可是在找这个?”
明飞卿接过这枚平安符仔细看了看。
是,是他缝进衣服里那枚平安符,只不过被血染透了。
“陛下特意嘱咐,如果明后不信淮瑾已死,这枚平安符总能断了你的念想。”
这话张岐听了都恨不得引道雷把南国这群欺人太甚的杂种劈死在原地。
明飞卿的眼泪还未掉下眼眶,忽然发现平安符的一角被人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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