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时弈偶尔会工作的地方,摆了一些他的用品和书籍,房间的装潢也随了主人的性格,简约又冷淡。
而且这儿隔音很好。
柏夜息落后一步走进来,像是也很清楚,随手便关好了门。
他仍是平日里一贯的淡漠神色,而时弈也早已从清晨的怒火中烧里冷静了下来。
一时间,屋内明明有两个人在,却比之前无人时更显得冷寂了几分。
直到时弈疏离地开口。
“请。”
隔着书桌,两把座椅相对而立。
时弈开口,先提的便是公事。
“多谢柏家抬爱。”
饶是时弈并不热切和柏家的合作,但他也清楚。
如果不是多一条出路,时家的处境会远比现在更艰难。
时弈不咸不淡道:“辛苦柏二少千里迢迢跑来海城,和舍弟一起读书。”
之前时清柠要和柏夜息在校外同住,时弈就强烈反对过。
怎么能留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当时是时夫人劝住了他,告诉了他柏夜息的身份。
虽然这完全没有打消时弈任何的疑虑。
但对方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权只当是借宿来一位贵客。
可是哪有睡到主人床上去的客人?
时弈望着面前沉默的男生,字字低冷清晰:“不过生意的事,没必要拿感情来谈。”
柏夜息抬眼,一双异绿眼眸在夜幕中蕴着冷色。
他开口却没什么冷意,反而像是顺着时弈的话说。
“这是两回事。”
时弈皱眉,他并不觉得两人说得是同一个意思。
之前太忙,时弈未能分心看顾弟弟的事。
直到今早撞见。
他觉得这次很有必要把事情谈清楚。
“柏先生,我母亲说,你会帮忙是因为曾经被舍弟救过。”
“且不说以你的身份,如何会被一个体弱孩子救助。”
时弈盯着对方,缓缓道。
“倘若真有此事,也大可不必如此费心来还。”
柏夜息的视线落在了书桌上的一张合影,那是张家庭合照,照片里时清柠年纪还小,被时夫人抱着,在甜甜地笑。
柏夜息无声地柔和了视线。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低声道:“我还没有还清。”
时弈下颌微绷。
片刻后,他才道:“小柠一直心善,他自小体弱,很少出门,但少有几次出门,也的确帮过人。”
“他救过被追打的小孩,被驱逐的乞丐,甚至会将人领回家来。”
所以柏夜息不用以为自己多么特别。
如果他所说那个时家人都不曾记得的“救助”的确存在,那也不是他单独被优待。
时清柠对街边只会流口水的小傻狗都会多看一眼。
“被他领回家的人,之前就有两个,或许更多。”时弈淡淡道。
就像现在的柏夜息一样。
而救助并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第一个人偷了保姆买菜用的现金,被赶了过去。”
“第二个人偷了家里的首饰,被送进了派出所——”
时弈说着,忽然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
“不是首饰。”
时弈皱眉:“什么?”
时弈原意是想警示,他们并不想第三次引狼入室。
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听见柏夜息说——
“不是首饰,是纪念币。”
时弈瞳孔骤然缩紧,心跳轰声炸响。
他听懂了,却根本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
柏夜息的神色依旧很平静。
他的视线终于从那张小时清柠的照片上挪开来,声线沉而平稳。
柏夜息很早就清楚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人以为纪念币是纯金的,更值钱,就丢下了首饰。”
然后顺利地被赶了出去。
那两人本性如此,遇到一点诱惑就会原形毕现。
不过柏夜息也知道自己的错。
说到底他还是坏透了,卑劣至极。
重活一世,柏夜息那样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打扰对方,他克制、冷静、远离,甚至靠抽血来维持。
可柏夜息还是做不到,无法容忍其他人会被救下、会留在时清柠身旁。
只是想一想,他都要嫉妒得发狂。
他自己遇见过天使。
就想让天使只写着他的名字。
第37章 037
时清柠和家教老师一起下楼时,正好看到哥哥从一楼的书房里走出来。
时弈的脸色很差,整个人透着一种肉眼可见的烦闷焦躁,把无意间看到他的时清柠都惊了一下。
哥哥心情很不好吗?
是不是今天工作太忙,喝酒又伤了身体?
时清柠之前还特别请阿姨做过醒酒汤,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喝。
时清柠正想和哥哥说话,结果时弈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时弈和家教老师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先去接电话了,时清柠只好先把家教老师送走。
时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电话是助理打来的,公事。
这个助理是他的特助,不是上个被开走的那种眼线。
时弈一向言简意赅,这次接完却没有率先挂断,停了停,他才道。
“帮我查点东西。”
交代完之后挂断电话,时弈先打开了电脑。
搜寻结果时,他手背上的青筋还在绷动。
血库。
时弈在电脑上先查的是时家的血库。
从时清柠出生时被确诊先天性心脏病起,时家就一直在和命运搏扼。
时清柠所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手术,已然多到时弈都数不清了,而这些手术几乎都有同一个需求。
——输血。
不知是上天的玩笑,还是命运当真残忍,偏要把那么漂亮的小孩执着地拖入死亡。
时清柠的血型,和时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他是罕见的、在家族遗传中变异了的稀有血型。
时弈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场景,说是天崩地陷都不为过。那天时清柠刚被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还在宽慰时家父母,说只要顺利手术,说不定以后就能和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
紧接着,血液表单出来,连医生都沉默了。
怎么会呢?
他是两位人数最多的O型血父母生出的小孩,全国O型血的占比高达40%,时弈也是O型血。
可是偏偏只有时清柠,成了占比不足百分之一的稀有熊猫血。
别说那日后看不到尽头的手术需求,就是当下,假使小时清柠得上一次新生儿最常见的黄疸,他都有可能因为输血不及时而丢掉性命。
而血库里,这个血型的储存量常年被标着“告急”。
连“库存不足”都没有过几天。
全是鲜红、警醒、加粗的“告急”。
那时候时弈才七岁,他成绩优异、家境优渥,平日一如众星捧月。所有人都羡慕他最贵最全的文具和永远第一的成绩,但没人知道他在学完《七色花》的课文之后,在周遭同学们叽叽喳喳地愿望讨论声中郑重写下过一句。
【希望遇到同血型的人愿意给弟弟输血】
老师说过许愿不能不贴实际,否则会无法实现。
所以他连“希望弟弟痊愈”都没敢下笔。
那是七岁的时弈,最真挚的渴切。
时家究竟为治疗小少爷花费过多少心力,恐怕已经很难借人脑的记忆容量来衡量了。单是求血这一项,他们就不知花费过多少,辗转各地联系血库、寻找同血型志愿者、联系海外协会……
数不胜数。
时家也曾试图建立过民间公益互助血库。
可是公益组织本就不是想象中那般好做,需要知名度、需要同行者、需要大量的资金和精力。
时家当时已经是海城排得上号的富商之家,但他们那时主营是实体业务,比不上金融行业的大进大出。
公司的每一笔资金流动都有用处,饶是时家也很难直接拿出大额的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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