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卸好头套换好衣服出来的牧野:“……”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胡涂涂能保守的秘密,只要他来了,并且带了舌头,不需要十分钟他就能把事情从头到尾都给抖出去。
牧野站在原地思考了两秒钟,决定立刻转移话题。
他上前两步,直接发问道:“你要不要去万盛街,吃上次的那家烤鱼?”
胡涂涂诧异道:“我上次来横店吃了烤鱼吗?有这回事?”
牧野其实也不记得他上次来横店吃的是不是烤鱼,但他还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你上次说特别好吃,还想加盟开分店。”
胡涂涂思索了一下,觉得这很像是自己吃到一家好吃的小店的正常反应,于是姑且信了,整个人熟练地往温涯身上一挂,纠结道:“可是烤鱼有不辣的吗?会不会伤胃啊?涯涯能吃吗?要不还是别吃辣的了,上次听Sharon说好像有一家椰子鸡火锅……对了,Sharon还没过来吗?”
温涯说:“我不太饿,吃什么都可以,Sharon也过来?”
牧野把胡涂涂从他身上撕下来,说:“她说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又截住了还想继续说话的胡涂涂的话头,“那就吃椰子鸡,走吧,饿了。”
万盛街人多眼杂,温涯不能坐牧野的车走,李乐还要捎夏夏回去,不能一起过去,结果最后还是只有上胡涂涂那台十分gay圈名媛的粉红色阿斯顿马丁。
牧野:“……”
小丁安慰他说:“这是在横店,不能随便带涯哥。街上很多代拍站姐都认得咱们的车牌,又不像回酒店,车子停在地下,那无所谓,万一有跟车的,一会儿你们饭也吃不安生——等会儿,哥,后面那个出租好像是跟咱们的。”
牧野说:“尽量甩开。”
为了摆脱身后的出租,小丁开车多绕了一大圈。不过胡涂涂不是十分看得懂导航,所以两台车还是差不多同时到。
刚好是吃饭的时间,椰子鸡火锅店前只有一个停车位,胡涂涂便让小丁把车停了进来,让人把自己的车另找个地方停。
温涯站在阶上等着,穿了浅色衬衫和白T,被晚风吹拂着,眯了眯眼睛,看上去温柔安憩,像一只干净而懒散的猫咪。
牧野下了车,见他立在阶上朝着他笑,不自觉也便弯起了唇角。他想,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明天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是现在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想对他说一千句一万句好听的情话,想看他脸红,想看他落泪,想看他欢笑,可是如果他还只是像现在这样笑着说好,好像也没关系。他太迫切地想要一个“永远”,就算“永远”只是有尽头的六十年、五十年——
都没关系。
他朝着他走了过去,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身后,一个黑衣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疾奔了过来,手里有一个玻璃制成的器皿。
温涯脸色陡变,两步便已抢到了他前面,伸手去夺那个盛了不明暗色液体的玻璃容器。玻璃容器没有封严,液体有大半倾倒在他身上,瞬间便有股浓重的血腥气味在空气中逸散开来。
他顾不得分辨那究竟是什么,死按着那人的手,将容器狠狠掷在了远处,而那人却反手推他,竟又回身去捡,然后朝着他砸了过来。
牧野回过头,也并未看清那人手里拿了东西,只是察觉到他伤了温涯,来不及多作考虑,便已飞踹一脚,将人直接扫倒在地。
温涯闪避不及,还是被砸中了前额。
他感觉额角一阵刺痛,伸手按着,转过身去,才发现白T上是大团大团的暗红,周围围起了不少人,胡涂涂吓得捂着嘴,啪嗒啪嗒直掉眼泪,而牧野跑向他,也不顾周围有人看着,一只手扶他,一只手在他的腰腹上方摸索,似乎是想帮他按住伤口,又不敢乱碰,看上去很镇定,声音却在发抖,“伤哪里了?”
温涯抓住他的手臂宽慰说:“我没事——”却一阵眼前发黑,一阵腿软。
被敲脑震荡了,温涯栽在他身上时想。
这时晕了非吓死他不可。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滑,只好咬了下唇维持住清醒,一字一字地努力说道:“不是,我的,血。”
第47章
那些个为了试镜开始翻看《丹衷》的夜晚,温涯一直有个有些莫名其妙的疑惑——为什么温祝余从鬼哭崖一章以后都是改穿黑衣?不需要一个动机和理由吗?
难道像小学生黑化家族一样,穿黑衣就是个温祝余(已黑化)的标志?他一向不讲究穿戴,穿的都是色泽浅淡的旧衣,难道徒弟受刑,还要专程找一件黑衣,用以表达心中的不满和悲愤吗?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纠结这样的小事,不免显得有些无厘头。也许作者写到这里时,觉得黑衣更符合气氛,于是一拍脑袋就打了一行字。是他让温祝余穿黑衣,这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可是等到他真的做出那个决定的一刻,猛然间回想起多年之前在书中看到,这日温祝余穿了黑衣,却没有任何一个读过《丹衷》的读者,能够体会他的心惊心悸。
他忽然意识到,书里的温祝余,很可能在这一天做了和他一样的决定。
黑衣,是不得已才穿的。
人在大量流血时,只有渗透到黑衣上,才能不至让人一眼看出。
如果不是那一件黑衣,他只怕就前功尽弃。不止相易符白费,倘若有人知道牧长风还活着,趁机补刀,他也是根本无力阻拦的。
相易符,施者自愿以身替身,为受者抵受三次法器伤害。能抵受几成,主要视相易符品相而定。一旦使用,则不能反悔,无法叫停,后果自担,生死有命。
那东西原本是仙门最黑暗的时代里,高阶修者为了保证性命修为,以灵草灵药一类的小利,哄骗低阶修者来签的。若低阶修者有番造化,高阶修者所受的三次伤害都属轻微,那就是赚了,若不幸因此功散命陨,也只有自认倒霉。
后来因为此物太过阴毒,太惹争议,各大仙门宗派曾出面集中收集焚毁过几次,从此市面上便见不到了,相易符也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禁物。
温涯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想到自己此时修为毕竟强过长风,追魂箭之伤,自己应当也能担下几成,便连日连夜炼制出相易符签下,盼能以此保他一命。只要熬到与苍炎门门主分开后,便能再找机会回去鬼哭崖下救治他。
只是,他太过低估了追魂箭的厉害,虽然早有做一些准备,吞服了丹药,但一箭射出,他还是险些站立不住,喉头涌上的鲜血几乎来不及吞下,三箭射出,看着长风从崖边跌下,他便已疼到脱力,直接跪在了地上。
好在众人只道他亲杀爱徒,打击过大。他自己也尽可能不流露出伤态,咬牙强站了起来,直到回到住处,方才敢放任自己蜷缩在地,呕血不止,那一身黑衣都被血水浸得透了。他挣扎着想去拿提前备好的伤药,药盘打翻了一地,只好摸索着抓了几粒随意吞服,缩在地上不住发抖。他恍惚中想,相易符制的仓促,这可能还不足四成,余下的六成,都伤在了他的长风身上,他要怎么才能活下来呢,猝不及防间,忽然滚下一颗泪。
那一幕实在太过惨烈。
在多年以后,牧长风在枯禅岛看到了那一晚的温祝余,看到他挣开吸饱了血水、变得又湿又沉的黑衣,露出染满大团大团血迹的白色里衣;在冷硬的地上蜷缩,连近在咫尺的床榻都没有办法躺上去;在摔碎的药盘里摸索着药丸,划破了手指,却浑然未觉,叹息一般地念了一声“长风”,眼中滚下泪来。只消一眼,那样狼狈痛苦而绝望的温祝余,他眼睁睁看着、却不能救的温祝余,从此便成了他永生的梦魇。
他记得太深,便再轮回千次万次,也没法子忘记。
以至于,只是看到了温涯身上染了大片的暗红,便足以让他联结那一刻的裂心之痛。
*
温涯头上挨了一下,有些脑震荡,要观察48小时,其余的没什么大碍。他见牧野脸色不好,便伸手摸摸他皱起的眉头,又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一直哄他说不疼。牧野点点头,缓了脸色抱他躺了一会儿,小声陪他说话,守着他直到他睡着,出去时却眼里脸上都隐隐带着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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