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温涯听到了小姑娘们眼睛冒着星星这样问,也便不假装和他不熟,便笑着直接告诉她们,“你们要拍照,趁着现在休息赶紧找他,只要是同剧组的演员,他都会答应的,等到正式开拍可能就没时间了。”
于是两个小姑娘便壮着胆子,像偷油的小老鼠一样蹭过去求合影了。
牧野咬着吸管,虽然面相还是很凶,但还是很利索地站了起来,跟两个女孩子站在了一起。
夏夏过去拿她们的手机帮她们拍,为难道:“哥,你稍微笑一笑,你现在这个表情,真的特别像歹徒被两名民警同志抓获——”
温涯没绷住,“噗嗤”一声乐了。
牧野看了看他,又转向镜头,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看着委屈。
温涯笑死了,忽然很遗憾现在不方便捧着他的脸捏捏挤挤,好好欺负他一顿。
*
到了晚上,刚好拍摄到风雪夜诛神殿的最后一场。《丹衷》的投资大,出手也阔,雪景是用人工造雪机制造的真雪铺地,配合鼓风机和泡沫共同实现的。
温涯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手笔,他立在“风雪”中的诛神殿前,忽然想到,魔族在神魔之战中落败退守,先人所建的诛神殿早已破败,不是这样丹楹刻桷的建筑;倒是当日诛神殿外的雪,要比这还大上许多,连拔脚都很难。
他动用尸骨符这样的邪物,将那两个魔修炸成了无数血珠,血珠混着雪花落下来时,在众人的脸上细细密密地蒙了一层。只要再迟一刻,让那魔修捏碎了玉牌,他知道长风便再无脱身的可能。
他背负杀孽,双手染血,心中负疚,可便是再来一次,他还是要这样做。
动作导演过来跟他重新确认了一遍动作,温涯已经练熟,听他说完,便轻轻颔首。
于是这一场正式开拍。
考虑到过审尺度,编剧将魔修炸成血珠的剧情修改成了被黑气缠裹倒地而亡。
温涯按照之前练习的动作,配合着威压升落,与饰演魔修的两位演员过了数招,之后,沙棠师姐也持玉箫加入战局,魔修中的其中一个偏过头,见雪地上有逶迤的一串脚印,惊呼道:“不好!什么人跑了——”
说罢便将腰间玉牌扯下,攥在了手中。
温涯双眼微微一眯,当即认出了那玉佩是传讯之用,面色沉凝,落在雪地上,双手抱圆,两个魔修立即被一种力量拉扯了起来。
沙棠厉喝道:“师弟!你做什么?!”
温涯将双手用力向下一落,两个魔修已经如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跌进了雪地中,被冰雪埋了起来。
沙棠用惊恐万状的声音,又叫了一遍。
而他却并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前方,注视着黑暗中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背影,努力地,再看一眼。
导演喊:“卡。”
这次是威亚戏的问题,两位魔修都是专业的武打演员,饰演沙棠的姑娘也是舞蹈出身,温涯不算适应,虽然能看出是有好好练习过,一条可以完整走了下来,但在流畅度上还是问题不小。这样的打戏总是难免要NG几条,就是当前的气温存不住奢侈的人造雪,道具组需要重新人工铺雪,十分辛苦,温涯又过了一遍找了找感觉,到了第三条才终于过了。
如此已经快过十点,还剩下今天的最后一场。
这一场温涯只需要站在原地,身后是两具魔修的尸身,诛神殿前的昏黄的灯笼已经离了很远,而牧长风身上的伪装褪去了一半,正在风雪中踉跄着向前走去,忽然听到沙棠开口叹息道:“师弟,你何至造此杀业?”也只是短暂地站定了一瞬,之后又复向前。
书中没有描写此刻的牧长风脸上是怎样的神情,一切都要交由牧野自行发挥领悟。
温涯站离牧野很远,又与他背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理,只是看着他蹒跚而行,站定,再前行,雪地上铺设了轨道,摄像助理在沿着轨道推动摄像机,碎冰装置和泡沫制造出的假雪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如此快要走到定点位置时,牧野忽然回过头来,继而转过身,在风雪中站定了看向他。
距离太远,温涯夜视能力不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却还是感觉到心弦发出一声异响,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
导演喊:“卡!”
饰演沙棠的演员小声问:“不是我们出错吧?他……这里不是没回头的吗?”
温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是啊,他想,书里的牧长风是没回头的。
但他的长风,却只走出了几步,便回过了头,站定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他,久久未动。
他好像是想赌,赌他究竟会不会出手伤他这个早就该死了的弃徒。
温涯掌中又现出尸骨符,见他不避,无能狂怒道:“走啊!”
牧长风立在黑暗中,好像确定了什么一样,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身影终于隐没在了风雪中。
或许,他真的还记得很多事,至少远比他自己意识到的多。
第43章 (捉虫)
牧野很快反应了过来是自己不该转头,退回了几步,向稍远处的导演打了个手势,示意重新开始。
他方才只是有些走神,注意力集中后,下一条直接就可以过了。
卸掉狼妖的特效化妆后他的脸上有点轻微的过敏,回去的路上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双眼一直放空,看上去心不在焉。温涯凑近了摸了摸他额头和鬓角的泛红,说:“回去找药膏涂一涂。”
牧野点了点头,刚才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空虚感。明明只是在拍戏,明明温涯就站在十米开外,可是与他相背而行的几步路,却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胸膛里被掏空了一点。就好像是,继续走下去,便会与他失散,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无处寻觅他的踪影。
也许他跟温涯也曾这样分离过。
也可能只是他入戏太深,作为一个窥探到故事结局的“牧长风”,他深知此刻这一转身,便是真正断绝了温祝余的生机。他那一刻生出的空虚与痛苦,只是因为联结了牧长风痛苦。
他看了看温涯,抬手求抱,温涯看出他的情绪不对,便伸出手抱着人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
他想,可惜《丹衷》的故事里,许多琐碎而快乐的回忆都没有写,它不会写那些他们围着火炉吃烤橘子的冬夜;也不会写瓜瓜被山中野鹤追着乱跑,撞坏了小木屋的墙壁;不会写傍晚美丽的云霞,医修师姐那儿可以当零食吃的山楂丸,还有掌门师兄的那个白胖胖的小女儿——她最喜欢长风哥哥,总是会大方地把荷包里的糖莲子蜜枣分他几粒。
因为在一部波澜壮阔的少年史诗里,那些真的太乏味,太平凡了,故事里只有那些大悲大欢,而这些平常得一点也不仙侠的日子,它甚至不值得用一两行文字来写。
如果长风注定要渐渐记起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么他真希望他能先记起这些快乐,可惜他却只能陪着他重复这些尖刀剜心的瞬间。
但伤口总归会被弥合。如果他先记起了不好的事,没关系,就由他来为他讲那些平常的日子,琐碎的乐趣。
*
回去已经临近午夜,叶扉还是戳他们开了视讯,说要给他们曝光,瓜瓜昨天在他床上画了地图,今天带去看了兽医,说是没问题,可能它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摆放猫砂盒的位置,让他们自己家孩子自己批评教育。
瓜瓜一如既往地哼哼唧唧,叫一声能拐出七八个调子,听到牧野在手机里叫它,便一爪子拍了过来,脸都怼到了镜头前面。
挂断通话后牧野神情松弛了下来,好像已经不在意之前那种强烈的空虚感因何而来,温涯便也跟着松了口气。
翌日,温涯的戏只排到中午,拍的是长风陷入识海、幻觉中见温祝余的剧情,拍摄进行的很顺利,到十二点左右,就顺利收工了。
他在横店这阵子都会比较闲,《丹衷》在横店取景不算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棚里,而灵山宗的剧情则要等去象山拍。卸了妆看看时间充裕,便跟小男朋友交代几句,下午买了些柠檬茶过去广州街探班,蹲在片场看看时安易梳着背头跟搭戏的女演员跳《玫瑰玫瑰我爱你》。剧情里是女士不会跳舞,由男士带着她跳,实际上却是老时屡屡踩到女孩子的脚,惹得女生十分无语,导演喊“卡”的时候都很疲惫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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