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在宋朝 上(243)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是走运地独占了一晚公祖的狄青,忍不住壮着胆子,美滋滋地开始瞎想。
不对。
——应当说公祖最好看。
一晃过去三天。
陆辞的船只一直被扣押在官渡口,饱受惊吓的船员认定陆辞难以脱身,最胆小的那几个,更是连契书上的报酬也放弃了,直接乘了别的商船,顺路回京去。
唯有林牙人和那厨子还撑着。
倒不是因他们额外胆大,而纯粹是心眼稍微多一些。
他们盯着那始终紧跟陆辞的三名下仆的动静,见那几人阵脚丝毫不乱,甚至还在城里的邸舍落了脚,静心等待什么到来的架势,更是彻底放了心。
想必是已经通知了主家,只等着人来了吧。
盼着陆家来人的,不止是林牙人和厨子,还有将人关进牢里的艄公。
在听说陆辞和狄青在牢里没被关出毛病,除了拒用牢饭,非让人弄来干净的饼才肯用时,他们放心之余,还好一顿嘲笑。
——真不愧是富家子弟,就连被关进牢里,还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提些有的没的的要求哩!
不过既然连人带船都被扣在他们手中,任由摆布了,就这么点小要求,跟之后能要来的大笔钱财一比,无疑显得微不足道。
索性随了陆辞。
因陆辞的公验上写得清楚,他的人与货一样,都是从汴京来的。
而从汴京到庐州,哪怕乘船日夜兼程,也得要个七八日。
他们不仅没想到,早在陆辞‘入狱’前,汇报情况的信件就已经发出去了。
又更是做梦都不敢想,来的会是他们多年来只曾耳闻、不曾亲眼见过,传说中‘日夜鸣铃开道、过如飞电,日行五百里’,只为御前直发手诏而出动的金字牌急脚递……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金字牌急脚递:出自《宋代官制辞典》p540
十八里或二十里置一铺,乘递马行送,铺兵不入铺交接,而在驿道上。传送文书类型为事关外国或军事机密,突发事件等紧急文书。而金字牌急脚递,系不经由三省、枢密院,御前直发手诏,日夜鸣铃开道、过如飞电,日行五百里。
第一百七十章
一日半前发出这道诏令的太子赵祯,自然没有神通广大到能预判出小夫子身陷囹圄的处境,纯粹是听从了陆辞在奏疏中着重强调的‘兵贵神速’这点,才不惜出动了许久不曾现身的金字牌急脚递。
毕竟时日稍长,让官渡处的官吏有了销赃的机会,只凭陆辞提供的人证的话,说不准就令上下污糟一片的此县有了狡辩之机。
与太子手诏同时抵达的,还有得到紧急命令,由市舶司匆忙赶来的该路提举市舶司官王丝等人。
见到这前所未有的大阵仗,一脸肃容的各位高官……
对底下人所动手脚还一无所知的陈知县,整个人已经彻底懵了。
这是他奉命知此县的第三年,又因已近隆冬腊月,距资满后的磨勘可谓仅剩一步之遥,甚至连之后的可能去处,他都快未雨绸缪地给打理好了。
陈知县后背冷汗涔涔,面上强颜欢笑,心里却是一阵一阵地发慌。
他虽不怎么来县衙,但也有人盯着,并不曾听说有出现什么大乱子,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连朝中的大官、监国的太子都惊动了,对他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
要是彻查的话,他这,可是经不起的啊!
经不起查的当然不仅是他这一处,真要说来,这各地县衙,要受人彻底梳理一番的话,哪个还能冰清玉洁,而不是藏污纳垢的?
再一听王丝的身份后,他才明白这要命的问题出在哪儿,心顿时不住地往下沉,直道坏了。
他逢年过节时,都能从底下人、尤其是官渡处得不少贿赂,便一直仿效上任知县的做法,对他们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过往商船受到横锁的情况,各地可谓屡见不鲜,屡禁不止。只在律法对惩处加重后,才不敢那般明目张胆,勒索名目也有所收敛和掩饰。
而胥吏之所以贪婪,频频利用职务便利,监守自盗,也与其极其微薄的俸禄息息相关。
陈知县感到无能为力后,只有派人打听一阵,‘确定’那些人自有分寸,且善观察形势,只挑拣软柿子捏,胃口也不算大,伤天害理的谋财害命的事更不至于干后……便心安理得地真听之任之了。
他彼时想的是,倘若东窗事发,受牵连者无数,自己顶多算是随波逐流罢了,应也无甚要紧吧。
一忆起那会儿的鬼迷心窍,此时此刻的陈知县,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哪儿是无甚要紧的势头!
陆辞其实多少能猜出,陈知县长期不闻不问的原因。
更不难想到,与这人持有相同想法的,定然不在少数,才让商船遭到胁迫横索的恶劣处境一直存在,且大多不得不选择忍气吞声,最后习以为常。
一部分锅还得扣在大宋官制的头上——知县任期绝大多数不超过三年,资满之后,又将调往别处从头开始,根本不予结建势力的机会,而知县想要有所作为,也难如登天。
就如他曾对太子所阐述的那般,往往第一年只拿来摸索和熟悉情况,第二年整顿旧务,第三年,则开始为筹备调任四处宴请,结交人脉了。
铁打的吏员流水的知县,面对盘根错节的当地吏员,还有虎视眈眈的通判时,除极少数有决心魄力的能人外,饶是想要整治,也往往因束手束脚,无人可用,而无从下手。
当然,这也绝不该成为他为虎作伥,放任自流的正当理由。
对诚惶诚恐,满头冷汗的陈知县,急脚递铺的军士,只板着脸,例行公事道:“陆秘书监接诏。”
陆秘书监?这人是谁?
这,竟然不是给他的?
正紧绷着神经、思忖着一会儿是该先装傻充愣,还是跪地喊冤,或是弃车保帅的陈知县,一下变得茫然了。
递铺军士静候片刻后,得不到丝毫回应,也是一愕。
这样的情况,他自是始料未及的。
于是在环视一通,他按下心中疑惑,扬声又重复了一遍:“陆接诏。”
自然还是无人应答。
王丝也是一怔,不动声色地与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立在最前的递铺军士则蹙了蹙眉,直问一脸空白的陈知县:“陆秘书监何在?”
陈知县心情屡经大起大落,这会儿却看到几分绝处逢生的苗头了,要不是他在官场上也浮浮沉沉了好些年,几乎就要忍不住把真相头口而出。
他哪儿知道自己治下的这一小县城,何时来了一位‘陆秘书监’!
好险将这辩驳憋住后,陈知县思绪电转,竟是顷刻之间,就理出了‘头绪’来。
按照常理而言,底下人虽有拦截部分过往商船,索要财物的恶行,然数目历来不大,顶天也不过几十贯,对那些个不愿招惹麻烦、耽搁时日的商旅而言,通常是承受得起的。
与两浙、京师一带最为繁华的官渡口相比,他们所盘剥来的钱物,怕只是九牛一毛。
又哪儿会严重到将太子手诏、路提举市舶司官等人都惹来?
思及此事中所有不合常理之处,陈县令越想越觉有理。
倘若犯事之人,其实是朝中这位从三品的陆姓大员,那一切可不就说得通了!
眼见着柳暗花明,陈县令倏然间精神抖擞起来,一改方才的颓然忐忑,信誓旦旦地表示不曾见过这位‘陆秘书监’,且将全力调度底下兵士,去寻这位接诏的事主。
看足了这处闹剧的王丝,则在此时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取出自己临时接到的任命,冰冷道:“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陈知县脑子嗡地一响。
——那是道同样出自太子亲诏,示意从临路权调人取缔陈县令等官员的职务,且将人扣押入狱,留待调查清楚后再作处置的诏令。
太子从临路所调的那批官员,无一不是出自李迪与寇准的举荐,即使不嫉恶如仇,也是干劲十足,雷厉风行。
在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们就在渡口寻到了陆辞所雇乘的船只;片刻后,又得了陆家下仆和林牙人的揭发;最后回县衙调取案宗,再半信半疑地亲自去到狱中后,就见到了掀起这场轩然大波的陆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