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小满……”
夏星眠:“嗯?”
陶野:“或者我该叫……陆总吗?”
夏星眠:“……”
“……”陶野单手撑住额头,脸被遮掩在掌后,又颤抖着呼出一口气,隐隐蕴着哽咽。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好陌生。”
按在陶野手背上的五指,渐渐地,变得冰凉无温度。
夏星眠的寒意从四肢涌起,流窜进血管,在五脏百骸里翻涌刺骨起来。
陌生……陌……生……
这个字眼刺入大脑时,她的思绪只剩无尽的混乱与极致的慌张。
她一直不肯说,就是怕陶野知道所有真相后,也陷入和她一样的怪圈里。
纠结为什么会只喜欢上夏星眠的皮相,为什么不喜欢明明拥有同样灵魂的陆秋蕊。
她更怕的是,陶野会把对陆秋蕊的情绪转嫁到如今的她身上。
如果从今以后,陶野一看见她,就只能想到陆秋蕊那个人……
夏星眠僵硬地把手从陶野的手背上挪开,无措地在半空抬了抬,又尴尬地收回臂弯里。
“我……”
夏星眠的呼吸逐渐变得有些短促。
“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说这一切?”
陶野:“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夏星眠把陶野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心里反复咀嚼。
直到咀嚼得没什么味了,连刚刚听进耳朵里时最初的解读也回想不起了。
陶野的声音变得有点哑:
“我确实需要一些时间仔细想一想。”
夏星眠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
“好,我给你时间……”
陶野却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就忽然站起身。
“我要一个人静静。让我一个人回云州待一段时间吧,今天……不要再继续了。我把你送到周家,你先在周家住着,等我……等我想明白了,我再找你。”
说完,她便有些匆忙地踏着草坪向来时的路走去。
夏星眠下意识也站起来,想要跟上去,追到陶野身边。
可是提步,才发觉每一处骨节都僵硬得不像自己的,生锈了似的,迈步这么简单的事情,对于这一刻的她来说竟变得艰难至此。
她望着逐渐远去的陶野的背影,呼吸愈来愈窒塞。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怎么好像有一种再也追不上那人的错觉。
于是,五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得紧缩成一团,拧痛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
周家老宅。
夜已深了,周枕月已经睡下。
外面寒风凛冽,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
自十分钟前夏星眠进门后,这小孩就缩在沙发里,嘴唇青乌。
穆雪衣叫阿姨帮忙煮一锅姜汤,她也裹着外套在厨房帮忙烧热水。
穆雪衣也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俩人白天还好好的,才过去几个小时而已,就瞅见陶野开车把夏星眠送到了这里来。
陶野抿着唇,眼神有些躲闪,似乎没什么心情解释,只是拜托她照顾一下夏星眠。
穆雪衣让阿姨带夏星眠进去,站在陶野的车子旁边欲言又止,问陶野是不是今晚就要开车回云州。
陶野说是。
穆雪衣叹了又叹。最后,只是叮嘱一句:注意安全。
把煮好的姜汤和烧开的热水盛好,端到沙发边,穆雪衣小心地拍了拍夏星眠的肩,递上杯子。
夏星眠接过去,捂在手里,眼神呆滞。
穆雪衣试探着问:“你……需不需要和我聊什么啊?”
夏星眠摇摇头,几乎是以抱的姿势将那杯热水捂上胸口。
穆雪衣:“那就算了。家里空房间多,我叫阿姨给你打扫出了靠后花园的一间,在三楼,白天晚上的风景都好。”
夏星眠:“谢谢……”
穆雪衣端起小锅,向茶几上的空碗里倒了小半碗姜汤。
“心情不好的话,坐在飘窗上看看风景。最近快要入春了,花园里的树开始抽芽,花圃和花廊也都……”
“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夏星眠忽然目光空洞地问。
穆雪衣大抵也猜到了一些东西。
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安慰:“不会的,不会的。”
“或者,是像您说的,其实……她从来也没属于过我。”
穆雪衣酸了眼眶,只会不断重复着那三个字:“不会的……”
这一晚,夏星眠没有睡着。
她一个人回房间以后,坐在飘窗上,仍旧捧着那杯水,看了一晚的树与花圃。
寒风中,刚抽的新芽和才生出的花苞随风大幅度地摇摆,看似生命顽强,却又岌岌可危,惹人忧心。
她好像除了等,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就等吧。
等她来找她。
在周家的这几天,时间像是混乱无序的。
天亮了,天暗了,都隔在窗帘后面。偶尔夏星眠拉开窗帘,碰到什么天气就看什么天气的风景。其余时间,她就拉合窗帘,窝在被子里。
吃饭的时候,她不想总麻烦阿姨上来送,还是会下楼去和周枕月与穆雪衣一起吃。
也不记得是第几天的一顿下午饭,正吃着,穆雪衣手机响了。
是周溪泛打来的。
穆雪衣便起身,笑吟吟地去小沙发那边接电话。
可是才说两句,穆雪衣就激动起来。
“什么?什么叫失踪了?那她的咖啡店呢,她也都不管了?!”
“她回云州之后到底怎么和你们说的?”
“到底什么意思啊,她难道真的因为那些破事儿就抛弃夏星眠吗?我还以为她是个挺拎得清的性格,真是没想到她这么成熟的一个人,事到临头居然也只会想着逃避……她现在人在哪?还在国内吗?”
“不知道你就去她住处找一找她的身份证和护照还在不在!要是身份证和护照都不在了,这事情就严重了!”
“没有钥匙?那谁还有她住处的钥匙?”
周溪泛在电话那头的回答淹没在小小的听筒里。
穆雪衣握着手机的五指缩紧,愣了一下。
然后缓缓扭头,看向夏星眠。
夏星眠轻轻地放下筷子,脸上再没有一丝血色。
“我有……”
她嘴唇弯起,像是一个笑,可是看起来又那么苍白无力。
穆雪衣于心不忍,劝道:“要不,我帮你把钥匙送过去……”
一直没说话的周枕月忽然开口,打断了穆雪衣:“让她自己去。”
穆雪衣:“阿月!”
周枕月淡淡道:“有些事,总归还是要她自己亲眼看看的。让她自己去。”
穆雪衣叹了口气,拿起车钥匙,看向夏星眠。
“那……我开车送送你吧。”
周枕月好像说了一句我跟你一起。
回云州的路上,夏星眠大脑一片空白。
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上的车,不记得什么时候过的收费站。
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下了车,走进小区,走上楼。
身后有没有跟着别人,她没注意。
恍恍惚惚,浑浑噩噩。
就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她从国外飞回来的那个下午。
等有意识时,她已经拿出了钥匙,站在防盗门前。
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似的。
夏星眠终于还是把钥匙送进了锁孔,一点一点旋开锁芯。打开门,迈进去。
本就有些空荡和素净的房间,一眼过去,并不能看出有没有少掉一个人的痕迹。
只是茶几上,摆着一张差不多和那一天一模一样的纸条。
会是和上次一样的祝福吗?
又或是……只写着一些对不起……
夏星眠慢慢走过去,闭了闭眼,微微弯腰,捏起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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