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眠这一走,她们之间几乎没了联系。可能是训练辛苦,夏星眠也几乎不主动发消息给她。
她每一次鼓起勇气给夏星眠发微信,问她吃饭了吗,有没有喝热汤,晚上睡觉冷不冷,夏星眠都只会简单地回个「嗯」「哦」之类的单字。
越是简短的回复,越是像一把重锤,将陶野心里好不容易翻涌起的勇敢一锤、一锤地锤平。
然后,她也不敢再主动联系夏星眠了。
除夕夜那一天,是最难熬的。
那晚的凌晨,是陶野的27岁生日。
她本来想告诉夏星眠的,可是耗到了这一天,她们的对话框已经足足有三天没有交流了。
她拿起手机,又放下,反复好多次。输入框里,她打上一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又删掉,又打上。
可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去,什么都没有说。
她开始煮粥。
之前某人告诉她,煮粥的意思就是想念。
除夕那天下午,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她去开门,门外没有人,然而却放了满满两大袋子好吃的。有腊肉,腊肠,扣碗,坚果和糖。
有一袋的最下面放了一只透明盒子,盒子里是一支新鲜的红玫瑰花。
她大概猜到了是谁送的,但只是把它们拎了进去,随意地放在玄关角落里。
有什么意义呢?
不是夏星眠送的,便没有意义。
凌晨零点的时候,陶野抱着一锅煮糊了的粥,看着窗外五彩绚烂的烟花一口一口地吃。
她想起以前过的那些生日。
说实话,没有什么好怀念的,没有人给她过过生日。
她又看向桌子上那个还没拆开包装的蛋糕礼盒。
她本来是不准备买的,毕竟她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日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个。
在她那贫瘠可怜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生日要吃蛋糕」的习惯。
不过后来走过蛋糕店,驻足半晌,她还是买了一个。
她想,小姑娘应该都很喜欢吃吧。
……
可是蛋糕在,她也在。
蜡烛在,刀叉在。
小姑娘却不在。
第79章 陶野篇·烬
烈火燃尽
如果说陶野最开心的一天是在那不勒斯的街道,那么她最不喜欢的一天,是暨宁音乐会举办的那一天。
她攥着入场券,坐在台下沉默的观众席。
台上流光溢彩如幻梦,而她被黑暗衔在嘴里,看着眼前的光与热,却感觉自己挤进不去一点点。
她怎么进得去。
她只是一个观众。
夏星眠出场了,坐在舞台正中央,独奏。
女孩穿着精致洁白的晚礼服,往日眉眼间落魄的贵气在此时都变成了真正的贵气。
玉亭修长的脖颈,轮廓美好的纤细腰线,皮肤雪白好似雨后新洗的瓷器。
十指在琴键上起舞时,皓腕凝满霜雪。
这一首曲子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陶野都在害怕。
折翼的飞鸟,终于重新振翅。她本应该为她开心。
可是,这就到了她该离开她的时候了吗?
她真的太害怕了。没有人看到,她怕得手指绞在一起,指尖都抠破了皮。
或许就是因为她这样害怕,她开始慌不择路。她不愿再分出理智去想什么可能不可能,她只想要留住她。
于是她主动去找乐团的人,拜托他们带她去见夏星眠。
见到夏星眠后,她又主动问她,今天几点回家?
她又说:早点回来。
她用了比平常多很多的「主动」。
夏星眠一见到她,神色一恍,眼底也有模糊的失魂落魄。几乎没怎么思考,夏星眠就抛下乐团的老师和师兄师姐,向着她走来。
女孩细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手腕,说,姐姐,带我回家。就现在。
陶野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觉得,夏星眠好像也在等她。
那晚回去,她和夏星眠通宵了。
卧室里,只开着昏暗的暖色小夜灯。几个小时前还在台子上高贵如天鹅的钢琴演奏者褪去了裙子与内衫,伏身下来,晶莹的汗珠从额角滑到下颌,殷红的嘴唇意乱情迷地亲吻她。
就如她们之前一同过过的许多个日日夜夜一样。
如痴如狂,不知餍足。
在这样的旖旎中,陶野抱夏星眠比往常要紧许多。
她从小到大的经历不允许她拥有安全感,她对一个人建立信任的难度是普通人的千倍万倍。
她不明白要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真正学会相信面前的女孩。她也不知道要怎样和她建立安全感的桥梁。
但为了夏星眠,她愿意去学。
她试图用拥抱她来学习。有多想留住她,就抱得有多紧。
她叫她:“小满……”
夏星眠搂着她答应:“姐姐……”
“小满……”
“嗯,姐姐。”
她叫她多少次小满,女孩就回应她多少声姐姐。
——我给你什么呢?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那夜之后的第二天清晨,夏星眠就穿起衣服早早出门。陶野听到卧室门的动静,急忙把没铲完的鸡蛋都铲进盘子,滚烫的油星溅到了手也没在意。
她端着鸡蛋叫住夏星眠,问她去哪里。
夏星眠说乐团有事。
她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夏星眠神色匆匆地穿好大衣,说不确定,但她肯定会回来的。
她说注意安全。
夏星眠说好。
那便是她们最后一次面对面讲的最后一段对话。
之后,本来说只是去一趟乐团的夏星眠打来电话,说自己又得出国,去意大利,一个礼拜后回来。
一个礼拜后,夏星眠说她又回不来了,要去维也纳。
维也纳她要待两个月,她还说,维也纳之后得继续去往巴黎,时间恐怕要更久。
陶野不怕等,只要她能确定夏星眠会回来,她等多久都可以。
她还记得暨宁音乐会那晚,夏星眠第无数次和她承诺说:姐姐,我不会走。
她以前都会说「人都是会走的」「走了也没关系」之类的话,是怕自己生出虚妄的期待。怕生出希望之后希望又落空。
可那晚,她却十二万分认真地对夏星眠说:“你要说话算话。”
或许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相信她了。相信她会给予她一个归属。
她怀揣着这份信任,只觉它岌岌可危,又被爱与痴傻牵引着,顽强不肯倒下。
甚至她在酒吧的舞台上跌落,摔得晕倒过去,在医院醒来时没有见到那个最想见的人从国外回来,她也没有生气。
哪怕这次意外再次诱发了她的哮喘,让她又一回走到了生死大门前,差一点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的小姑娘在忙。
她只要等着她就好了。
陶野已经在终日的焦虑与不安中找到了最懂事的姿态。
她不去烦扰夏星眠,不和夏星眠乱打电话,不乱发信息,掐着时差,宁可自己熬夜也不妨碍夏星眠休息。
可即使这样,即便她已经这样的如履薄冰,她们之间,终究还是随着不见面的时间一天天日积月累地增长,逐渐……越来越疏远了。
夏星眠越来越忙。
陶野在和她的交流中得知,其实她可以不那么忙,她能选择回国休息休息的。
但她仍然选择马不停蹄地接各种商演,好像是为了攒钱。或许是有什么很想买的东西。
人一忙,分散到交流上的精力便少了。
从一开始每天都分享的日常,到后来,一个礼拜一两次的对话,每次不超过二十个字。
【在忙吗?】
【在忙。】
【吃饭了吗?】
【吃过了。】
【身体好吗?】
【都好。】
忘了是哪一天,陶野盯着这贫瘠对话的聊天页面,盯了一整个下午。
她终究开始不确定了。
在夏星眠的眼里,前途和钱,较之于她,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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