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去看徐昭苏,女君容颜清丽绝伦,此刻沾染了一丝冷意,手里空落落的。
时清薏:“……”
我不相信这是手滑。
相不相信都没用,她生无可恋的站起来,压低声音:“奴婢再为陛下去寻一个。”
反正汤婆子不缺,她爱砸着玩也随她高兴就是。
“孤就要这个。”女君仰起下颌,春日的阳光就从她精绝的脸侧滑落一片阴影,看的时清薏一呆。
“……”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许久未曾得到答案,徐昭苏偏过头来,声音愈发冰寒,一字一顿:“孤说,孤就要这个,听不懂吗?”
她久居上位多年 ,威势极重,如果换个来人恐怕要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故意找茬了,据说徐昭苏从暗牢出来后性格就越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过来伺候的不是被驱逐出去就是犯错就扔出去,所以玉明殿现在除了那个药童空无一人。
时清薏叹了口气,挽起袖子,认命了:“是,奴婢这就下去为陛下捞起来。”
她话说的恭顺,丝毫没有以前的生人勿近和冷面无情,继而就听见扑通一声,是人已经跳下去了。
倒是徐昭苏手掌蓦地攥紧,身体不自觉往前弓起。
这潭水还是当年她父皇从山上引来的,不知积了多少淤泥,这些年都没怎么清理过,春日水寒跳下去万一——
万一什么?
死了不更好吗?时清薏这种混账,就该乱箭攒心才是,女君掩住眼底幽幽寒气,告诉自己就算她淹死也是咎由自取。
时清薏倒是没想那么多,春日水确实是冷的刺骨,从膝盖以下浸透衣裙,冰雪初融,冷的她牙齿直打战,更糟的是她的手。
前些日子刚被女君陛下砸了汤药烫脱皮,太医说最好是不沾水的,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淤泥里面踩,水浑浊看不清,只能伸手寻着大致的位置摸索。
系统看她疼的脸色惨白不由劝道:“是不是蠢,你叫其他人过来捞不就好了,何必自己跳下来。”
——反正她也看不见。
时清薏没说话,徐昭苏明显就是为难她的,闹起来谁知道会不会被再砸一次。
她在水里摸了快一刻钟,整个人都快被冻成冰块时才摸到那个汤婆子,距离岸边徐昭苏身边也不远,她直接把东西从淤泥里挖出来,淌水过去,伏在岸边,把东西放在徐昭苏脚下。
“奴婢,给陛下捞起来了 。”
声音不卑不亢,没有被刻意折磨的恨意,也没有什么刻意的讨好,清清淡淡的,只是按她的吩咐做事。
徐昭苏突然心里又恨起来,她如此折磨她报复她,为什么她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就跟过去无数次一样,无论她将什么世间珍奇放到她眼前,都难以换她青眼。
她有心折磨时清薏想再把汤婆子一脚踹下去,却终于没有这么做,只是在炽热的阳光里闭眼,觉得心里烦闷不堪,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把掌心挖出数个窟窿。
时清薏跳下去跳的利索,结果爬不上来,在岸边挣扎了很久才带着一身泥水勉强扒上岸来,跟条落水狗一样,药童走廊外等着送药看的目瞪口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春日池水湿冷的可怕,时清薏借了偏殿去沐浴更衣,徐昭苏就坐在院子里听着里面的水声,面无表情。
汤婆子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只是外面一层柔软皮毛被拆了去,规规矩矩放在她面前,女君目盲,眼上覆着一层白纱看不见,只在听见偏殿压抑的低咳时眼底才有稍许波动。
哪怕只是单单放在那里,徐昭苏都能嗅到一股血腥气,她的手应该还缠着纱布,有着烫伤。
她恍惚记得三年前时清薏也因为和某位大人政见不和失手打翻茶杯,一杯滚烫的茶水溅了她手背三两滴,自己心疼的不行,召了大半个太医院过来看诊,硬逼着她抹了一个月的药膏,确保无事才放下心来。
那时候,她舍不得时清薏吃一点苦,受一分委屈,原来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伤她到这般地步,剥开她的伤口,恨不得她去死一般憎恨。
女君隐约有些模糊,心里空落落的,不过短短一年,过去那些事就好像过去了一生之久,再回头看的时候仿佛就已经是恍如隔世。
她唇角抿的死紧,在心底告诉自己这都是她时清薏应得的,这一次装模作样拿假身份过来哄骗她,不知又是为了谋划什么,就算没有谋划,她害自己到这个地步,自己也要百倍俸还。
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
她眼神阴翳,刚要想该如何一一报复回去,偏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股寒梅清冷的气息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被风吹开来。
那人几步靠近她,突兀捉住她一只手。
徐昭苏眼神微颤,沉声喝道:“放肆!”
正扮演无名之辈小宫女的时清薏把一方手帕塞在她掌心,微微皱眉:“陛下下次难受抓着其他东西就是 ,不要弄伤自己。”
女君的手白皙如玉,就是过分清瘦了些,骨骼几乎要突破薄薄的皮肉出来,掌心处整整齐齐排着四个指甲印,已经硬生生扣进了血肉里。
时清薏多看了两眼,突然道:“我为陛下修修指甲吧。”
徐昭苏被关在地牢整整一年,自然是没人给她修剪指甲的,原本莹润粉白的指甲肆意生长,有些甚至已经嵌进了肉里,看着就疼。
第9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徐昭苏的手很好看,冰肌玉骨,十指修长,长年练字的食指有一层薄薄的茧,只是在地牢里关了太久,寒意侵蚀之下已经有些变形。
有些嵌进肉里的指甲不得不挑出来,时清薏去找了把小刀,将那双过于清瘦的手放在膝上。
“可能会有一点疼,陛下稍微忍一忍就好。”
上首传来一声轻嗤,带着几分莫名的嘲讽。
她这一年受尽了人间所有苦楚,这一点疼又算得了什么?说得好像多么心疼她一般。
时清薏没理会这刻意的嗤笑,动作很轻,小心把嵌进肉里的边角用刀剜出来,将崎岖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
最后食指的一小块刺进肉里特别深,剜出来时血迹也跟着流淌,时清薏不假思索的过去将那白得透明的手指含进口中。
徐昭苏懒懒晒着太阳,想看看这人到底还有什么花招,冷不丁被含住手指还是一愣,一截手臂都生生僵住,不敢动弹。
日光晴好,口腔温软湿润,舌尖在伤口上轻轻扫了一下,徐昭苏一颗心莫名的牵扯起来,恍惚中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似乎是感受到不合适正准备拿出来时女君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声音也是冰冷的:“孤让你吐出来了吗?”
时清薏:“……”
习惯性的动作罢了,也不知道徐昭苏又能脑补到哪里去。
徐昭苏心里一片烦闷,当初自己爱慕她时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拱手送到她眼前,她不屑一顾,如今自己这般模样,她又过来小心讨好,伏低做小,这样不要尊严被她欺辱——
她正要说些什么,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宫女驻足在廊后,见此情形蓦地收声,扑通一声长跪在地,深深低头。
热度悄然爬上了脸颊,却不敢抬头。
春日午后国师和陛下调情什么的,这种事是她们能看的吗?!
这肯定不是自己的人,那就应该是来找时清薏的,到玉明殿来,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姑姑——
徐昭苏心思急转,脸色沉郁,半晌却只听见身边无奈的声音:“嬷嬷过来找奴婢,奴婢可以吐出来了吗?”
声音虽然压低了,但是在空落落的院落里依然尤为明显。
垂首的宫女脸色更红,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滚——”
女君恼怒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玉明殿,等到脚步声真的彻底离开以后她脸色更黑,伸手就将身侧的汤婆子摔了出去。
破碎的瓷器在日光下像是一地收不回的真心,徐昭苏心潮起伏,不知想到什么,五指死死抓住膝上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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