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觉得我会怕?”莱芙还记得娜提雅维达是把自己当成柔弱无助的角色的, 而她可是厉害强大的人类——莱芙刚刚给自己想到的人设摇摇欲坠。
“那骑士小姐您怕吗?”娜提雅维达问。
“我不怕。”莱芙说。
娜提雅维达问:“那您在紧张些什么?”
“很难说, ”莱芙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怕他们输得太惨了。”
莱芙现在的立场相当微妙。她至今不知道那位或者那几位玩家做这些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只能确定他们对这个世界上的原住民并不带有多少善意。她既怕玩家实力太强,在比她早出发的两年或更长时间里,已经走到了她拍马难及的位置,无法遏制地给这个世界带来动荡甚至是毁灭。她怕打不败玩家,但是她也怕打败玩家, 若是她接下了审判他们的权柄,她该怎么做?
这几天,莱芙在脑海中将无数种可能性排演了一遍, 终究还是左右为难。
“同类”,这个词对于魔龙这种逆天的终极生物而言确实没有多少意义,但是对于世上其余的任何一种生物而言都有不言自明的含义。
所谓的善恶都是随着立场的改变而改变的, 而“同类”就是一个根深蒂固、生来无法改变的立场。譬如在还没有知道那些怪物原本是人之前, 莱芙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它们当牲口一样杀掉, 哪怕它们当初报复人类的诉求对于牲口而言正义得无可非议,她也没有丝毫犹豫,因为在人类的尺度下,它们的所作所为就是恶, 她杀了它们的行为就是善;而怪物们口中,那些所谓为了解救牲口而与人类敌对的“好人”, 在人类看来就是“背叛者”,若非是别有所图,便是愚蠢到忘了自己是人。那些因为受了这些怪物影响而同情怪物、觉得它们罪不至死的孩子,是脑袋不清醒,是滥好心……站在维护同类利益的一侧,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而居然去保护非同类,甚至对同类倒戈相向,这是愚蠢,也是恶。
莱芙瞧着那只马怪喽啰越行越远。它是该怕她的,如果不是那时候麦妮让她多留几个活口,也许下一个死在她的刀下就是它。
虽然她深知想要让这些怪物过得像柯利弗森林中的小人族一样快活自在,就必须让它们将“曾经是人类”的念头抛之脑后;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们的生死曾经就在莱芙的一念之间,在生与死的审判之中,一切它们该活或是该死的理由全部都微不足道,“曾经是人类”这一点是决定性的筹码。
这一点放在莱芙身上也适用:在玩家与原住民的敌对中,她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全都微不足道,“曾经是玩家“这一点已经框定了她的立场。她不像那些孩子们以为的那样,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根本没有天然地去保护这个世界的立场。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其实非常有限。
第一种选择,她投靠玩家,那么她一切的关于立场的困扰都能解决。但是她也得背负起不属于自己的恶意;若是玩家败了,她就必须得和玩家同担罪名。
第二种选择,她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与玩家为敌。于玩家而言,她成了一个背叛者;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言,她是一个动机可疑的投诚者,终究不会受到信任。
第三种选择,她独善其身,两不相帮,龟缩在一旁养龙孵蛋。然而她早已入局,根本无从逃脱,即便她不主动招惹,玩家或圣殿其中的一方必然会将她引入战局,她的逃避也许反而使得自己失去积累力量的机会,甚至还要连累娜提雅维达和那颗无辜的蛋。
思来想去,在这三种选择下,她的结果都注定是悲剧。她不是要为了选择某甲而放弃某乙,就是要为了某乙而牺牲某甲,再不然就是为了某丙将甲乙全部抛之脑后。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当一个鱼与熊掌不能兼得、选哪边都是错的悲情主人公,她要两全其美,这决定了她唯独只能从夹缝中找到第四种选择……而这第四种选择,光凭着她自己的能力是很难做到的。
“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说,“您有什么难事,都可以告诉我。”
“我想得有些远了,也许不会那么糟的。”莱芙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将话咽了下去,“若是,有一天我需要的话,你能帮我吗?”
“以成婚为条件吗?”娜提雅维达握紧了莱芙的手,“那可以。”
“……”莱芙心想,自己做不到,于是就向魔龙求救,这根本就是撒娇。如果以成婚当筹码,则更加可耻了。想着“毕竟我也是凭本事让魔龙怀孕的”,于是才好过了些,“一会儿,就照着计划的来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不要伤人。”
娜提雅维达定定地看了莱芙一会儿,道:“好。”
莱芙说:“我是说,要留活口,这样才能……”
“骑士小姐不必解释什么,”娜提雅维达说,“您要做的事自然有您的道理。只要您想,我就会为您做到。”
莱芙吁出一口气,她其实很怕娜提雅维达追问下去。
在以为那些怪物都是牲口变来的时候,莱芙杀它们就同切菜切瓜一样;若这次来的只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她也许不会特意交代说不要伤人,为了获得情报,只需要给其中一两个人留下一口气就行了;但是考虑到这次来的人中会有玩家,她就是这般交代了。
莱芙俯视着自己在水中的脸。
传说中的一些圣人,能将一切生命等同看待。但是在她这样一个凡夫俗子心里,有些生命就是要比另一些生命重要,有些人就是比另一些人更配活着。生命本无轻重,因为人心的臧否,于是便有了轻重。
因为她是人,所以她觉得人比其他生物更配活着;因为她是穿越者,所以她会给其他穿越者更多宽容……这就是她心中的轻重。这些是她无法左右的判断,她也从来不想让自己成为一杆没有感情的不偏不倚的天平。所谓正义,从来难以做到绝对。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守住几条底线。在此前提下,尽量让一切如她所愿,至于她能做到几分,就凭她的本事。
莱芙不想说,是因为娜提雅维达既不是人,更不是穿越者,这条厉害的魔龙,在她心里,曾经是很轻很轻的……她在做玩家的时候,为了数值和成就,要屠龙;她做骑士的时候,为了荣耀,为了免除人类可能因魔龙遭遇的风险,还是要屠龙。
因为娜提雅维达的生命那么轻那么轻,曾经因为很小很小的理由,她动过许多许多屠龙的念头。她不想让娜提雅维达知道。
莱芙低头,看向了两人交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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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餐过后不久,草场上完全恢复成了怪物们还统治着人类孩子时的样子。
火炉中的木柴熊熊燃烧;已经多日没有精心伺弄的牧草地,刚刚才松土添肥过;怪物们手中执着鞭子;孩子们走动的时候只敢低着头,神情怯懦而呆板。
就在一个月前莱芙、麦妮和娜提雅维达掉落的那片空地上,羊小姐和牛小姐正在等待着。这个地方是这片与世隔绝的草场与外界相通的唯一通道,木柴等物资也是从这个通道落下来的。
羊小姐身上换了一条崭新的头发裙。这几日,她将浅亚麻色与金色的头发织在一起,做了一条精美的腰带,她不时用手抻着腰带,面上颇有得色。只有在偶尔想起等会儿要做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将灰色的眼睛从腰带上挪开,惊惶地望向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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