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顿医师才刚张口,还没说出半个单词来,女孩又问那个半人半兽:“你有没有过腹痛难忍的经历?你点头了……这就是服用晶核的副作用,只有服药才能勉强环缓解,而这种药只有罗顿先生有。”
“我想知道,罗顿先生究竟是想要拯救,还是想要制造出一个傀儡?”女孩逼问道。
罗顿医师眯起眼,他不认识眼前这个不停抬杠的小姑娘:“想要获得机会,自然应当付出一些代价,付出代价,挽回生命,这是划得来的买卖。土地的匮乏、恶疾的爆发,即将毁了这片大陆,唯有人类与魔物的融合,才是唯一的应对方式。”
“可是,圣殿已经有了应对恶疾的药方,而且那些看似不宜居的地方,也生长着可以食用的魔植。”一个长着红眼睛的七八岁女孩把玩着手中的羊毛团,一笑,露出尖尖的牙齿,“人类想要继续生活下去,就非得变成这样不成吗?”
“圣殿不过是窃取了我的药方,”罗顿医师的脖子因为激动而充血,“我不认得你们两个,你们根本就不是沫特莱的住民,我不知道你们是以什么名义来此大放厥词,但你们得知道。即便人们逃脱了这场恶疾,至上的魔龙也会派祂的先行者,强大的血族与狼人——降下别的惩罚。”
“真是没有礼貌啊。”一个长着长鼻子的干瘦的老婆子沙哑地咳嗽了几下,从人群中站了起来,“说起‘魔龙的先行者’,只提到血族与狼人,却忘了我们巫族吗?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无论是罗顿先生的药方,还是圣殿的药方,都是巫族人的手笔。就这么独占了巫族人的功劳,还佯说是圣殿窃走了您的药方,可真是不知羞耻。”
“你……”罗顿医师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既然这一位是巫族,那刚才的两个小姑娘岂不是……
“不可能,不可能的!”
上峰明明说过,狼人和血族不会干涉人类之间的事,之前委员会也有背后编排许多,终究是人类之间的互相欺骗,狼人和血族都没有出面解释。
而巫族,若不是偏居一隃或是在圣殿的势力下苟延残喘不敢声张,便是将委员会成员视为同道中人,有何立场与他为敌?
“不要虚张声势了……你们……”一定都是假冒的。
话未说完,刚刚那位热爱抬杠的十二三岁姑娘化身为魔狼形体,张开足够装下半个人的血盆大口,冲着他的脸怒吼一声。
强烈的音浪在瞬间击破了罗顿医师的耳膜,浓郁的腥臭味几乎将他熏晕,他双腿打战,要恢复成自己的魔物形态来战斗,但是在上位魔物的威压之下,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自从成为尉官之后,罗顿医师从未体会过如此无力的感觉。
几个更加年幼的狼人,从高台之后,又叼出了几位罗顿医师的同僚。包括另一名尉官,还有两名士官。
“人类的鲜血应该是甜美的,你们的鲜血却如此恶臭。”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放下织了一半的毛衣,提着裙摆,款款地走到了罗顿医师的面前,抬起手来掩着鼻子,“你们是在一个叫作‘委员会’的组织里的吗?居然以尊主的名义为非作歹,我会记住这个名号的。”
十四个狼人,三个血族,还有一个巫族来到沫特莱,戳穿了委员会成员的阴谋;在一群被引诱着即将改信魔龙的村民面前,撇清了委员会和血族、狼人、巫族甚至魔龙的关系;离开之时并没有伤害任何人类,反而留下了一些药物。
在刻意的操控下,这件事即将传遍整片德亚大陆。
获知沫特莱发生的事之后,一位金袍牧首找上了莱芙,问:“您没有看那封信吗?”
“您指的是……”年轻的圣殿骑士稍作回忆,“那封在信封上写了‘沫特莱’一词的信吗?真是抱歉,我打开看过一眼,那封信开头就给出一些,有关圣殿骑士指导后辈的建议。我记得,我已经明确拒绝过许多次了,我只擅长战斗,而不擅长教学,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擅长教学的骑士来专职负责,否则既会让我做不好正事,也会耽误那名不幸以我为师的骑士。于是我就将这封信按照惯例处理……”
金袍牧首皱眉:“惯例?”
“惯例就是,放到白岛的杂物间去,”身着白衣的圣咒师闻言开口,亲昵地瞅了莱芙一眼,“是我处理的。”
牧首:“可是那并不仅仅是一封有关教学建议的信,后面还提到了守序的邪巫……这封信里也包含着一个任务,地点就在沫特莱……”
“是的,真是抱歉,在听到那桩传闻的时候我就知晓了。”莱芙惭愧地低下头,“我居然错过了这个任务。我后来又看了这封信,上面提到了守序的邪巫关于传染病症状的讨论、对传染方式的猜测,以及一些在沫特莱附近甚嚣尘上的谣言。”
“不,我并不是要责怪您的意思。圣殿骑士的任务中允许一定的失败率,然而在此之并没有让您棘手的任务。这一次任务没有造成什么恶果,也不能算是失败。”牧首道,“只不过很可惜,若是您在一个受到瞩目的场合当众宣布这些发现,会更有助于您的名望。不过……”
“在沫特莱真是发生了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呢。”娜提雅维达道,“谁能想到两种臭名昭著的魔物,却突然愿意展现对人类的善意,并且警告委员会呢。”
“是啊,”莱芙睁着无神的眼睛,显得分外诚恳,“分明是恶龙的信仰者,却不愿意继续扩大恶龙的信仰,这种异常的举动,我实在是无法理解。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吸血鬼有织毛衣的爱好。”
娜提雅维达送金袍牧首离开。
“这又是何必,我们两族一向不在意在人类面前的形象。”狼崽扭着短小的身体来到莱芙身边,在她的脚边蹭了蹭,“再说了。人类对魔物的恐惧与厌恶是写在骨子里的,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改变不了。
“我听说曾经有过一些人类,推崇过人类与魔族的共处,他们的尝试都失败了,在地理上的互相隔绝才是人与魔物不互相残杀的唯一办法。
“莱芙你可不像是这类异想天开的人中的一员,为什么又要我们两族几个晚辈去帮人类?这分明是你的任务。”
莱芙俯身,托着狼崽的前爪将它抱起来。口口声声“人类与魔物注定彼此仇恨”的狼崽舒舒服服地依偎在莱芙怀里,放松地摊开了四肢。莱芙捏了一下粉色的爪心肉垫,又揉了揉狼崽的胖脸上蓬松的毛发。
“我也不指望这么做会有什么直接的用处。既然狼人、血族还有巫族的形象已经和魔龙联系在了一起,我想要借此……”莱芙垂下眼眸,“在永恒的花园里埋下一颗种子……也许这颗种子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我希望娜提雅维达能因此轻松一些……”
“什么花园……”狼崽被揉得舒服,倦倦地侧过身,露出肚皮,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一旁,麦妮在薄羊皮上记下这些日子她白送给莱芙的许多商品 ,诸如“某某珍稀药丸”、“一桩关于某某的秘闻”之类的。预备在莱芙帮她把大债要回来之后,再分名别类地讨回这些小债。
是的,早就应该这样做才对……麦妮的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白送只有零次,或者无数次,这些日子以来她简直是犯了痴病,居然动过“忘了这些东西,送给她算了”的念头,事实上她桩桩件件都记得相当清楚,根本就忘不掉。
一码归一码,给讨债的酬劳是一回事,白送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是恶龙在场也不能改变她的处事原则。
“而且,我也不想占别人的功劳。这些年来,守序的邪巫也在暗里地为圣殿做出过许多贡献,但是这些事很少放到明面上。”莱芙道,“善行就是善行,恶行就是恶行。仿佛仅仅因为他们巫族的身份,因为他们的血统,他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赎罪,可以被理所当然地抹杀,这不应当。我也遇见过许多非常友善而且待人亲切的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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