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166)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见着苏嘉泽的时候，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黑色上衣，下身的校服裤子短了一截，骨瘦如柴，脸色也不大健康，长期缺乏营养的结果。
　　他手边拎着一个旧书包，经常站在球场边看他们打球。
　　那时候的苏嘉泽很瘦，脸色不好，眉头总是锁着，从来也不笑，防备心很重，对谁都带着一身戒备。
　　就像灭门案发生之后的容昭。
　　苏嘉泽用一场精心促成的灭门案，成功地把容昭变成了他自己的样子。
　　要不是遇到了周烨，容昭会按照苏嘉泽给他划定好的路线，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彻底变成另一个苏嘉泽。
　　容昭想起周烨曾经问过他的问题，假如他是黑社会老大，他爱上了一个卧底，他们立场不同信念不同，他该如何得到这名卧底。
　　当时他给出地答案是，他会给这名卧底一把枪，让他杀人，让他做坏事，让他对人对人间失望，让他彻底变成像他一样的魔鬼。
　　容昭从这片阴森冰冷的假设中回过神来。
　　咖啡厅里放着一首轻柔的情歌，咖啡的香气萦绕在鼻端，桌上的小花瓶里绽放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灯光洒在身上，像落了一层温暖的雪。
　　容昭突然很想周烨，想好好抱着他，谢谢他把他留在这满目芳华的人间。


第122章
　　容昭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认出林洪泽的人一直守在外面。
　　容昭惜命, 怕死, 来之前就跟林洪泽通过气, 知道警方的人就在附近。
　　苏嘉泽只要不是突然掏出来一把枪杀了他, 他就不会有事。
　　苏嘉泽也知道自己被警方严密监控住了，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眼里只有容昭。
　　他已经把自己的在国外的资产变卖转移到了一个秘密账号里，他要把容昭带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好好守着他，再也不回来。
　　警方盯他盯得紧,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容昭看了看苏嘉泽, 眼神冷漠：“还有什么要聊的吗, 要是没有，我就先走了。”
　　苏嘉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窗外的视线, 拿出手机放在容昭眼前, 画面播放了一段视频。
　　背景是一片树林, 黑天夜里下着大雨, 只有只有一道手电筒发出一点光。树影婆娑, 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容昭看着视频画面，瞳孔骤然紧缩。
　　他看见了他自己, 六年的他。
　　他手上拿着一把刀, 捅向了对面人的心脏, 那人尖叫一声倒了下去。安安静静的咖啡厅被这声尖叫打破了平静。
　　旁边桌子上正在喝咖啡的小情侣往容昭和苏嘉泽身上看了一眼, 非常不满地提醒道：“你们看恐怖电影的时候能用耳机吗。”
　　苏嘉泽将手机收了起来，抬眸看着容昭，低声说道：“我无意于用这段视频威胁你，让你跟我走，也不可能把它交给警察，给你看是想让你知道。”
　　苏嘉泽顿了一下，在咖啡厅昏暗的灯光下低声说道：“容昭，你手上染了血，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容昭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视频中的雨声，噼里啪啦的，比雨滴更尖锐，像冰雹一般砸着人的心，让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最近周烨总是跟他说，只要徐运良的尸骨一天没找到，人就不算是他杀的。他信了周烨的话，又何尝不是在给他自己洗脑。
　　他太贪恋周烨了，太贪恋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太想跟他白头到老了。
　　容昭看着苏嘉泽，拧眉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嘉泽又把桌上的草莓蛋糕往容昭眼前推了推：“吃好这块蛋糕就跟我走吧，我会想办法甩掉外面那些警察。”
　　容昭把草莓蛋糕推到一边去，起身道：“我不会跟你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尽管把这条视频交给警方，我不怕。”
　　最坏的结果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周烨说过，会帮他找最好的律师团。
　　另一方面，容昭感觉，苏嘉泽手上关于他杀了徐运良那段视频有问题。
　　若他真杀了徐运良，苏嘉泽为什么不一早拿出来，拉拢他。而要等到警方马上就要把他抓起来了才急忙拿出来。
　　苏嘉泽拉住容昭的胳膊，紧紧攥住他：“我再给你看一段视频。”
　　说完拿出手机递到容昭眼前。
　　屏幕上，刘大虎正在跟一个小女孩玩荡秋千。
　　刘大虎站在秋千旁边，小女孩穿着粉色的的裙子，扎着一对马尾辫，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在秋千上笑着，转头叫了刘大虎一声：“爸爸。”
　　本该是最天真无邪的天籁之音，却充满了阴暗邪恶的气质。
　　苏嘉泽笑了一下：“好好看看，你用自己的命换来了的是什么样的魔鬼。”
　　容昭站在原地，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苏嘉泽站起来走到容昭面前：“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说完走出了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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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周烨下班回来，容昭已经坐在餐桌边等他了。
　　周烨性子急，吃好晚饭就拉着容昭出了门，说要带他去做礼服，做三套，一套拍婚纱照穿，一套举行婚礼仪式的时候穿，一套敬酒穿。
　　周烨握着容昭的手，又攥了攥他的手腕，嫌他瘦。
　　容昭也攥了攥周烨：“还说我，你比我瘦得还要多。”他现在被周烨像个孕妇一样养在家里，活也不用干，要长点肉很容易。
　　周烨就不同了，他手上堆了一堆事，连今天中午跟容昭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还有前几天晚上，周烨整晚整晚地做噩梦，梦见容昭被关进狗笼子里的事，经常休息不好，休息不好了，连着胃口就不好，饭也吃得不多。
　　两人坐上车，容昭转头看着周烨：“过两个月再定吧，我还能再长胖点。”
　　他现在其实也不算特别瘦，前段时间被关在狗舍里瘦下来的斤两差不多已经长回来了。
　　“我已经跟师傅约好了，”周烨发动车子，“那位师傅手艺很好，我以前的很多衣服都是在那做的。”
　　“以前每次做衣服，师傅都要调侃我，说等我结婚了，一定要到他那儿做衣服，他不光衬衫西装大衣做得好，旗袍、礼服甚至婚纱都会做。”
　　周烨看着容昭，探过身在他唇上亲了亲，继续说道：“穿柜子里那件红色的礼服给我看，不然我就让人给你做婚纱了。”
　　容昭了解周烨，这个人只要说得出来，就一定做得到。
　　容昭被周烨带到淮海路上的一家裁缝店，店面从外头看着不起眼，里面别有洞天，顾客不多，却都非富即贵。
　　老师傅亲自过来量数据，容昭让人把周烨的衣服做大零点五个号。
　　出来之后，周烨不是很明白：“合身的不好看吗，为什么要给我做大半个号。”
　　容昭牵起周烨的手，看着他有点消瘦的脸庞：“我是这么打算的，什么时候你能把这几件做大了半个号的衣服穿得合身了，我们再结婚。”
　　“不行，”周烨瞥了下嘴，表达自己的抗议，“我不想等了，我现在就想结婚。”
　　容昭笑了笑：“我说真的，你赶紧把身体再养回来一点，变成跟以前一样就行了。”
　　周烨故意道：“你要是非让我长胖一点了再结婚，那你就得慢慢等了，等到明年后年大后年。”
　　周烨打量了一下容昭的身材，转身回到店里，让人把容昭的衣服也做大半个号。
　　大了半个号之后，才跟他原来的穿衣尺码一样。
　　周烨开着车子，沿着淮海路一带，又去护城河边兜了一圈，带容昭散了散心。
　　停好车，周烨从后座拿了一件厚一点的大衣给容昭穿上，围巾缠了好几圈，两人手牵着手，沿着护城河边的景观灯一直往前走。
　　已经是深秋了，天气越来越冷，周烨没让容昭在外头多待：“回家吧。”
　　容昭坐在河边的长椅上，转头看着周烨：“跟我说说那个小女孩吧，叫桃桃是吗？”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周烨坐在容昭身侧，握住他的手，在自己手上搓着给他暖手。
　　容昭靠在椅背上，抬头看一眼夜空，星星不多，却很亮：“那孩子是刘大虎的女儿。”
　　“她跟刘大虎他们一起制造了绑架案，她是个小恶魔，”容昭的声音很轻，令人听不出情绪来，“正如当年，我家收留了那七个人，却惨遭屠杀。”
　　“你是担心我受不住这个？”容昭转头看着周烨，微微笑了一下，“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周烨抱了抱容昭，心疼地看着他：“我不想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我不想你的一腔善意和热血被辜负。”
　　容昭看着周烨，在医院的时候，他问起被他救出来的那个小女孩，周烨支支吾吾地不肯让他去看她。
　　苏嘉泽更是拿着桃桃和刘大虎的视频来打击他刺激他。
　　周烨是个傻的，苏嘉泽是个蠢的。
　　他们把他想的太脆弱了。
　　若是以前的容昭，知道自己被这样利用，心理上肯定受不了。跟周烨在一起久了，见了太多的好人，他早就释怀了。
　　坏的是杀了他家人的包括苏嘉泽在内的那七个人，跟其他的芸芸众生没有关系。
　　起风了，周烨起身，把容昭从椅子上拉起来：“这儿太冷了，回车里。”
　　到了家，赵婶接过周烨和容昭换下来的大衣，笑着问他们去哪儿约会了。
　　容昭：“去护城河边走了走。”
　　周烨笑了笑：“去做礼服了，结婚穿的礼服，就以前我经常去的那家，临走的时候师傅还塞给我一个红包。”
　　说完把红包从口袋里掏出来显摆了一下：“今天晚上就放在枕头底下。”
　　容昭笑了一下：“又不是压岁钱，压在枕头底下有什么寓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