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119)

　　橘子糖本来是带着点酸的，但周烨吃不出来，他只觉得甜。
　　这几天他吃得酸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吃了。
　　昨天在疗养院，把容昭堵在洗手间隔间里面，感觉到他的身体反应之后，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一个人要是真的厌恶另一个人，不会抱抱亲亲就起反应。
　　容昭并不讨厌他，却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推开，他八成是有苦衷的。
　　周烨把监控画面拷贝了一份在自己的手机里，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范瑶看见周烨，赶忙迎过来：“周队，昨天二队的老王发给我一张容哥的背影。容哥他真去二队了吗，他的东西不都还在你那吗，他怎么去的二队。”
　　周烨看了一眼容昭空着的桌子：“他的东西被他偷走了。”
　　周烨本人此时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里面的毛病，别人的东西别人想拿随时可以拿，偷字并不合适。
　　白旭东从电脑屏幕里抬头看着周烨，发现他的气色比前两天好了很多，心想那俩人还是分开好，时间长了，再深的伤痛都能抚平，现在不就好多了吗。
　　时间果然是治愈情伤的良药，要是不合适，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分开也好。
　　然后他就听见周烨像个土匪一样说道：“等着，我去把他带回来。”
　　白旭东：“.…..”
　　肖潜跟在周烨身后，摩拳擦掌道：“周队，我也去，你抱容哥的头，我抱容哥的腰，一块给他拖回来。”
　　范瑶转头看了肖潜一眼：“你要抱容哥的腰？”
　　肖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偷偷看了周烨一眼，赶紧闭了嘴，转身就跑，不然怕是要被暴打一顿。
　　周烨连电梯都没乘，直接从安全通道上到四楼，推开刑侦二队的大门。
　　容昭听见声音，抬头看见周烨，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一方面是，他本身就是偷跑过来的，另一方面，昨天下午在疗养院里，只是被周烨亲亲抱抱就起了反应这件事让他脸红耳燥。
　　不知道周烨会当众说出什么话，容昭干脆起身，带着周烨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两人站在安全通道里，容昭靠在扶手边，语气一如既往地沉冷：“我不回一队。”
　　周烨一直盯着容昭泛红的耳尖看：“你进我办公室偷东西了。”
　　容昭烦躁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偏过头：“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是偷。”
　　周烨从口袋里掏出来那包水果糖递到容昭眼前：“这是你留给我的。”
　　容昭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不小心落下的，别误会。”说完抬起脚，错开周烨准备走。
　　周烨一把拉住容昭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容昭进入他办公室的那段视频播放了一遍。
　　容昭本来脸皮就薄，被人逮了个正着，脸颊刷得一下红透了。他看了周烨一眼：“在自己的办公室装摄像头，你真无聊。”
　　“再无聊你不也上当了吗，”周烨把手机放回口袋，往后退了两步，紧紧盯着容昭的眼睛，“为什么留糖给我？”
　　容昭送周烨手上挣脱开，揉了揉被对方攥得发疼的手腕：“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一直待在这里被人误会了不好。”
　　周烨看着容昭：“我不怕被人误会。”
　　“我怕，”容昭一咬牙，随口胡说道，“我喜欢王警花，打算追她。”
　　周烨笑了一下，目光扫了扫容昭的裤子，意味深长道：“你不喜欢女人。”
　　生怕容昭想不起来，特意说了一遍：“昨天在疗养院里，先起反应的可是你。”
　　容昭最怕从周烨嘴里听见这个，这无异于让他脱光了衣服站在周烨面前。关键，这衣服还是他自己主动脱的。
　　任谁被人一直盯着□□看都不会自在，容昭转过身，摁下心底那股莫名的燥热：“那又怎么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周烨觉得容昭不讲道理，他的身体反应就是被他亲出来的，怎么会跟他没有关系，他沉声道：“这当然跟我有关系。”
　　容昭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干脆不说话，打算抵赖。
　　周烨走近容昭，目光凌厉又温柔地看着他的瞳孔：“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对不对？”
　　容昭低头抿了下唇，心里有些后悔，他那天不该去酒吧找周烨，也不该在他的抽屉里留糖果，让两个人藕断丝连，让他对他死不了心。
　　他该好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的。
　　“我没有苦衷，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容昭说完，拉开安全通道的大门走了。
　　周烨站在原地看着容昭消失的背影，一时竟没有想着去追。他只看见他变瘦了，他这几天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周烨是知道容昭的厨艺和饮食习惯的，他是不是又在吃熬得糊了锅底的粥，或者随便次几口泡面应付。
　　他点了一根烟，靠在墙边抽了几口，开始琢磨新菜谱，要清淡一些的，养胃，味道也要好，容昭嘴巴刁，不爱吃的菜一口都不愿意碰。
　　周烨直觉容昭这几天过得不好，他不想把他逼得太紧，得让他松松气。
　　这种想法只持续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周烨站在三楼办公室的窗边，看见容昭跟着林洪泽那帮人从外面办事回来。
　　容昭在市局门口停了一下，他被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叫住了。
　　隔着很远的距离周烨都能看清，容昭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周烨很少在容昭身上看到那样的反应，只能说明那个男人在他心里不一般。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烟，拿出打火机，偏着头点着。
　　男人是苏嘉泽，他们看起来早就认识，然而周六那天，在石莲路的入口处。苏嘉泽和容昭并没有表现出认识对方，他们不约而同地对他撒了谎。
　　什么样的关系连互相认识都不敢承认，还联合起来在他面前做戏，装作一副从来都不认识的样子，又在他走后偷偷见了面。
　　旧情人呗。
　　周烨一口烟吸得猛，一下子呛进了肺里，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险些咳出一捧血来。
　　隔着烟雾，周烨看见容昭主动把苏嘉泽带到了市局门口的一家甜品店。
　　那家甜品店周烨知道，装修是粉红色的，目标人群是情侣，里面的蛋糕糖果和饮品全是成双成对卖的。
　　周烨从来没去过那家店，想过带着容昭一起进去，送他粉粉甜甜的草莓蛋糕，亲手喂给他吃。
　　容昭和苏嘉泽一前一后进了店，周烨的视线被那道粉红色的门割断了。他摁灭手上的烟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容昭选择带苏嘉泽来这家店的原因只有一个，这个店的门边和窗边各站着两个巨大的充气小熊，这完美地遮挡了公安局那边可能投过来的视线。
　　他不希望被别人知道自己和苏嘉泽认识，尤其不希望林洪泽知道。像德文一样，容昭和苏嘉泽没有交集，和苏嘉泽有交集的是关旭。
　　苏嘉泽看着容昭脸上警惕的神情，笑了一下，安抚他道：“我不是来找你的，也不知道你在这上班，我来这儿是帮我爸跑腿的。”
　　容昭抬眸盯着苏嘉泽，低声道：“你知道我身份敏感。”言外之意就是，并不想与他相认。
　　“稍等一下。”苏嘉泽起身走到橱柜边，回来的时候端着一块草莓小蛋糕，两杯咖啡。
　　“你以前总带蛋糕给我吃，”苏嘉泽并不在意容昭的冷漠，他把蛋糕放在容昭手边，笑了笑，继续说道，“尝尝看，有没有阿姨做的好吃。”
　　苏嘉泽说的阿姨自然是容昭的妈妈。
　　容昭看着眼前的草莓蛋糕，神情忍不住动了动，这是六年来，第一次有人在容昭面前，以聊天的口吻提起他的家人，而不是带着一堆冰冷的死亡数据。
　　就好像他们还活着一样，好像一回家就能看见妈妈系着围裙烤蛋糕，看见她温柔地对他笑。
　　容昭拿起小勺子，挖了勺草莓酱和奶油尝了尝，没有妈妈做的好吃，妈妈的草莓酱是她自己做的，没有任何工业味道，带着天然的甜。
　　苏嘉泽像是能看透容昭心里所想，温和地笑了一下说道：“肯定没有阿姨做的好吃吧。”
　　容昭没有回答苏嘉泽的话，低头又吃了一口，只是对苏嘉泽的抗拒少了很多，看他的时候不总带着审视了。
　　容昭的警戒心很强，软肋也明显。
　　他太想他们了，每天每天，无时无刻。
　　周烨走进甜品店，往角落里看了一眼，看见容昭在吃蛋糕，他的胃口看起来很好，已经吃了一半了。
　　刺痛周烨的不是容昭面对苏嘉泽时的好胃口，是他脸上的表情。周烨从来没有在容昭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他的笑容很淡也很轻，眼里闪着柔柔的星星一样的光彩。
　　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他知道，此时，他输给了苏嘉泽。
　　他们之间有他插不进去的过往。
　　周烨站在原地看着容昭，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苏嘉泽一定陪着容昭度过一段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好日子。
　　他嫉妒，又无能为力，因为时光不会倒流，他永远也达到不了容昭的过去。
　　苏嘉泽把桌上的咖啡往容昭眼前递了递，温和地笑了笑：“别噎着。”
　　“谢谢。”容昭接过来，低头喝一口，把喉咙里的甜腻冲了下去。
　　他一抬眸，看见站在距离自己四五米远的周烨，他似乎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了，久到入了神。
　　容昭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林洪泽打来的，叫他回去开会。
　　他对苏嘉泽说了一声，起身走了。
　　周烨看着容昭，两人目光再次相撞，容昭在周烨面前停了一下，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又觉得不该说。
　　周烨先开了口：“你们早就认识，他知道你的身份是不是？”
　　容昭没法回答周烨这个问题，他抿了下唇，转身走出了甜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