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106)

　　容昭重新换回拖鞋，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礼品盒，低低嗯了声：“那你赶紧回来吧，有东西要送给你。”
　　挂了电话，容昭一边等周烨，一边随手刷了个朋友圈。
　　越往下翻，刷到崔丽塔的那条朋友圈，点开她发的那张被他贴在内勤部打印机墙边的便签纸。
　　下面有林队的留言。
　　黑色的德文字迹和林队的id像某种残酷的枪声，一下把他从一片温暖中击醒。
　　这段时间太过安逸的生活让他卸下了满身警惕，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把自己活成了容昭。
　　容昭不应该会德文，关旭却是常年生活在德国。林队或许一时没有觉察，很难说他会不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反应过来。
　　刑侦内部群消息跳动了一下，容昭看见一行足以把他打入地狱的文字。
　　“半山发现白骨化尸体。”
　　分明是盛夏，容昭却感觉如坠冰窖，他的整个手都是冷的，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早。七个凶手中他见过三个，其中一个就是被他亲手杀死埋在土里的这具。
　　容昭放下手机，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在人堆里待久了，让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个魔。
　　一行德文，一具白骨把容昭拉回到六年之前，他全身的血液渐渐变冷，像刚从那场屠杀中爬出来，他的周身散发着阴冷的不属于人的气场，
　　他的生命早在屠杀发生的那天晚上就结束了，他早已不是那个爱穿白色衣服，站在太阳下微笑的少年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染着血，沾着腥，他早已经变成了与他们一样的恶魔，却还妄想着属于人的生活。
　　他怎么就忘了，他在六年前就没有退路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只能闭着眼睛，向着深渊走去。
　　他赤着脚，踏着一条被鲜血浸泡的荆棘路，没有终点，周围一片黑暗。
　　他只能在修罗地狱中，独自举起手上的刀，与那群魔鬼在深渊中啃咬厮杀，永世不得超生。
　　容昭最后走到窗边，双手搭在窗台上，看着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长柄雨伞从巷子尽头走过来。
　　雨水在他的伞面上跳动，形成一道发着光的弧线，伞面挡住了那人的脸，容昭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是周烨。
　　烨字，左右结构，一边是温柔热烈的火光，一边是辉煌灿烂的华彩，他注定身披阳光，被神明祝福。
　　容昭看着周烨走近，双手紧紧抓着一旁的窗棂，因为太用力，指腹泛着没有血色的白。
　　他张了张嘴，想叫他的名字，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喉咙像是被一股无形的令人恶心和战栗的力量掐住了一般。
　　像是有所感应，容昭看见周烨在楼下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过来，冲他笑了一下。
　　容昭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用手背擦了下湿润的眼角。
　　他红着眼眶，懊恼于自己的粗心，他以前竟然没有发现，那个人笑起来的样子那样好看。
　　很快，周烨推开门进来，向容昭张开手臂：“宝贝，我来赴约了。”


第90章
　　“宝贝，我来赴约了, ”周烨举着双臂, 看容昭站着不动，一眼又看见桌上放着的礼物盒。
　　周烨换好拖鞋, 就连去洗手间洗手，眼睛都没离开礼物盒一秒, 他笑了笑：“那是给我准备的情人节礼物吗？”
　　转头看见墙边一束纸折的玫瑰花，拧了下眉：“什么玩意。”
　　容昭从窗边起身, 走到桌边看着桌上的礼物盒：“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他垂着眸，背对着灯光，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更猜不透他心里所想。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但有点等不及想先拆你送给的礼物。”周烨走过来, 双手拿起礼物盒，生怕拿掉了一般,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眼里满是珍惜和期待。
　　周烨看着手上的礼物盒, 抬眸看着容昭：“这个蝴蝶结是你自己系的还是找人系的？”
　　容昭：“我自己。”
　　周烨看着礼物盒上深蓝色的蝴蝶结, 心脏像是被一双柔软的手触碰了一下, 满腔柔情浓得险些溢出来：“我有点舍不得拆开了怎么办。”
　　他对蝴蝶结这种东西情有独钟，这令他想到容昭穿女装的样子, 那件大红色礼服的后腰上就有一个蝴蝶结, 他求了好几次容昭都不肯让他摸一下。
　　周烨用指尖描绘了一遍蝴蝶结的形状, 动作十分轻柔, 像在触摸情人的肌肤。
　　容昭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周烨，并不打断他。
　　“我把这个蝴蝶结拆开了，你以后再给我打好不好，就打这种，一模一样的，”周烨舍不得拆，眼巴巴地看着容昭。
　　容昭没有回答周烨的问题，他心里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以后了。
　　周烨捏起一根缎带，轻轻拉开。
　　一块银色的机械手表躺在一片黑色天鹅绒布料中间，灯光照耀下，仿佛有星星在银色的表盘上跳跃。
　　周烨拿起手表，爱惜地在手上摩挲着，再抬头的时候眼神变得又深又柔，他低声道：“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比十八岁成人礼得到的那块月亮岩石手表还要喜欢。
　　周烨试戴了一下，把自己的手腕举到容昭眼前。
　　周烨的手腕长得好看，骨肉匀停，灯光一照，阴影将腕骨线条衬得愈发性感。
　　容昭强迫自己别开眼去：“喜欢就好。”
　　周烨不舍得戴，把手表从手腕上摘下来放在盒子里装好，抬眸看着容昭：“你不大开心？”
　　容昭摇了下头：“没有。”
　　周烨抬起手抱住容昭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你别骗我，到底怎么了？”
　　分明下班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即使刚刚从冰冷的雨幕里走出来，周烨的手还是很暖，摸着人脸颊的时候像躺在妈妈的怀抱里，让人舍不得抽离。
　　容昭偏过头，周烨又把他的脸掰回来：“到底怎么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以后再也不迟到了好不好？”
　　容昭还是不说话，周烨的心顿时一沉，他在他眼里看出了一丝心如死灰的沉寂，这样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看到过了。
　　周烨慌了一下，紧紧抱着容昭，下巴轻轻在他肩膀上摩挲着，在他耳边说道：“你说话。”
　　容昭任由周烨抱了一会，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要周烨一靠近，他就摆出一副你个基佬莫挨老子的神情和姿态把他踹到一边去。
　　周烨用自己的双唇蹭了蹭容昭的耳垂，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容昭感受着周烨的呼吸和拥抱，他身上的一切都是温暖和光明的，跟他待得久了，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会让人觉得自己也是干净和纯粹的。
　　这种感觉太容易让人沉醉，像在漫天寒雪的冬日里饮了一杯温热的甜酒，让人不想醒来。
　　容昭知道，他醉了太久，他该醒来回到真实的世界中了。
　　这个世界冰冷又残酷，恶魔躲在暗处，随时会跳出来掐住他的脖子，他注定独行。
　　他不会也不舍得把周烨拉到跟他一样的深渊。
　　容昭推开周烨，垂眸看着桌上那款手表：“这是给你的谢礼，谢谢你帮我找回照片。我不想欠别人什么，所以谢谢你。”
　　“我不需要你的谢礼，”周烨打断容昭的话，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我的心甘情愿。”
　　容昭把周烨的手从自己肩上撩开，语气冷硬地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我不想欠别人什么。”
　　周烨的手瞬间失了重，他紧紧盯着容昭的眼睛，低声质问道：“我在你眼里能跟别人一样？”
　　“是，”容昭毫不犹豫地答完，抬眸看着周烨，声音越来越冷，衬得他整个人像一具冰雕，“要是以前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周烨紧紧盯着容昭的眼睛：“容容，我的感觉不会错，你也是喜欢我的。”
　　容昭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眸，唇角微微抿着：“那是你的错觉。”
　　“我不信，”周烨突然向前一步，抱着容昭就往床上扑，他死死把他压在自己身下，双手摁住他的手，声音低沉透着力量，“我不信那些都是我的错觉！”
　　说完朝着容昭的唇吻了过去。
　　容昭微微仰着头，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闭着嘴唇，不让周烨侵入半分。温热的气息逼近，对方倔强又柔软的双唇狠狠吻着他，让他险些招架不住。
　　容昭张开嘴唇，狠狠咬了周烨一口，瞬间便尝到一丝血腥味，随着唾液一起卡在他的喉咙里，堵住了他的呼吸。
　　身上的人像是不知道疼，趁他张嘴咬他的那一瞬间，强势闯了进去，任容昭如何撕咬捶打，他都不为所动，像一匹红了眼的狼，只想把眼前的猎物拆骨入腹。
　　周烨曾经对容昭说过，只要他想，容昭绝不是他的对手。容昭一直不信，因为每次周烨对他耍流氓，他都能把他推开或者踹开。
　　周烨说得没错，当他不想让着他的时候，他只能任他宰割。
　　周烨一边吻着容昭，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举在头顶，另一只手撩开他的T恤下摆：“你是我的人，就算你对我没有感觉，你也只能是我的。”
　　容昭一边挣扎一边偏过头，红着眼眶，低低骂了声：“你个畜生。”
　　周烨死死压住容昭：“对，我就是畜生，你骂我也好，哪怕把我杀了，你都是我的人。”
　　“老子这辈子只要你！”
　　容昭转过头，把自己的眼睛蒙在枕头上，偷偷蹭掉滑下来的一滴眼泪，咬了下牙，转过头：“你们这些同性恋都是变态，你让我感到恶心。”
　　周烨的动作顿时顿住了，回忆像洪水猛兽一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