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关系(13)
傅奕珩蹙着眉头,冷冷地睨着他。
说着说着,金宸颓丧地笑了起来,他开始意识到今天他过来闹这么一出有多愚蠢和荒唐。傅奕珩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傅奕珩?就像他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周傲出现在这个家里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他做不到的事情周傲又怎么可能做得到?他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才会跟一个时时刻刻严于律己的人谈本能,谈肮脏的欲望,谈男人的劣根性。
“有时候我真怀疑。”金宸吊着眼角讥讽,“你他妈是不是不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太没意思了。
傅奕珩直视那双眼睛,挪开视线时,眼里已经没有半点温度。
“体面些,别把落幕仪式搞得很难看。”人退后一步,如数收起所有残存的温柔,点头道,“你如果非要问出个结果,可能就如你所说,是的,我不够爱你,所以始终没做好准备迈出那一步。如何,这个答案你满意了?”
一场言语的攻讦,不欢而散。
傅奕珩一向是个温和派,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温和的做法不适用于金宸。
金宸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性子,且非常固执,凡事只要有一线曙光,只要路还没封死,他就会把所有可行的方案都挨个儿尝试一遍,直到遍体鳞伤无力再战。而他铆足气力做出的那些所谓的挽回,也不过是为了感动自己,带着赎罪性质,图个心理安慰。
看呐,我知道错了,也尽力挽回了,真的不怪我。
他要的只是这个。
搞这么一出,傅奕珩表面镇定,内在的负面情绪却如溃堤般爆发出来,胸口如同堵着一团被浸湿的棉花,喘不过气。
说完全不在乎那是自欺欺人,三年的感情摆在那儿,糟糕的时候有,美好的时候更多,稍微回想一下脑仁都跟针扎了似的,分了手谁还能笑得出来谁装逼。
在屋里闷得难受,傅奕珩想起口袋里的曲奇小饼干,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日料店早就打烊了,去了也遇不到人。
但他还是去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可能单纯是烦心事太多出来兜个风,兜着兜着就开到了日料店。
充其量,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可当他真的看到路灯下那个瑟缩的人影时,陷在低谷里的心脏突如其来地抖了一下,接着被一只无形的手往上提,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跳鼓动耳膜。
他下了车,砰地关上车门,走过去问:“我不是发短信给你,让你别等了吗?”
少年双手揣在口袋里,旧棉袄的拉链拉到最上面,遮住整个下巴,他叼着拉链头,鼻尖冻得通红,目光从衣服兜帽底下射出来,带着点恼火的意思。
傅奕珩不用看时间也知道这会儿将近十一点。
也就是说,魏燃等了他一个小时,就这么猫着腰哈着白汽傻愣愣地站在这儿,站在天寒地冻的北方冬夜里。
就像只明知等不到投喂的好心人,依然在巷子口流连不去的流浪猫。
傅老师的面上除了错愕,摆不出其他像样的表情。
昏黄的路灯自头顶洒落,给苍白瘦削的面庞镶上一层灿金的薄膜,魏燃挑着眉峰,平直的嘴角挂着不耐烦:“你只说让我别等,没说你不来。”
“这两句话有什么区别?”傅奕珩摘下炭灰色的粗线围巾,上面还带着自己的体温,亲手给他系上,三分调侃七分心疼地道,“你可真傻。我要是真的不来,你不就白等了这么久了么?”
“你来了。”魏燃盯着他提了提嘴角,深褐色的眼珠周围有圈圈涟漪往外扩散,像是投下碎石的粼粼湖面,“我知道你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求……求灌溉?
第15章
傅奕珩没投喂过流浪猫狗,不知道这些小动物在等待好心人的过程中都会想些什么,他觉得魏燃有点把他想得太好了,就说:“来不来的,都不一定,又没加上什么确保正结果的绝对值。以后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千万别等。”
魏燃觑着他,回道:“等不等的,也都不一定,你不也来了么。以后要是都决定放鸽子了,千万别心软。”
傅奕珩被噎了一口,强行解释:“我只是开车出来转转。”
“我也只是站那儿吹吹风,冷静冷静。”
“……这温度确实能让人冷静下来。”
“嗯……脑子都被冻住,不转了。”
对话往诡异的方向越走越偏。
傅奕珩不太敢直视那双晶亮的眼睛,招招手,转身往车的方向走,没了围巾脖子里钻风,他搓搓凉飕飕的后颈问:“吃了没?没吃的话我带你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不吃了,我还得赶去赚钱,长话短说。”魏燃跟着他上了车,窝进副驾驶,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勾着腰打冷战,“刚才接着刘颖超电话了,说你想跟我碰个面。”
“他只说了我想见你?”傅奕珩把车内的暖空调开到最大,又从后座拉了条薄毛毯,盖魏燃腿上。
魏燃把双手从兜里拿出来,搓了搓,又揣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抬眼看过来,有点迟疑:“超子还说……说你想帮我?”
傅奕珩没接话茬,转而问:“日料店打烊了,你要赶去哪里继续赚钱?还是去那个gay吧卖假酒?”
“嗯……”魏燃不甘心话题就这么被转移,追问,“你想怎么帮我?”
这次傅奕珩没避开,反问:“你想我怎么帮你?”
魏燃直视他,两秒后迅速别开目光,低下头颅放软语气,“我不缺什么,就缺钱。”
从傅奕珩这个角度,稍稍侧目就能看到一片动态的绯红自他的耳垂蔓延至耳朵尖,这是开口借钱觉得难为情给臊得,跟那头利落的短寸简直格格不入。
这小骗子竟然还是个脸皮薄的。
傅奕珩发动车子的引擎,决定不再逗他,开门见山:“我知道,你要多少?”
“五万。”
“你确定?”
“五万太多了,三万也行。”
傅奕珩就不说话了。
空调的热气很足,魏燃耳朵上的红润并没有抵达面颊,脸色依然冻得发青,跟短短的发茬底下埋着的青头皮一个色,声音也越来越低,“咱俩也不熟,或者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押个贵重物品什么的……”
“不是八万吗?”傅奕珩截住他的话头,眼角余光飘过来,“我听那个放高利贷的说连本带息是八万,你只管我要五万,还有三万呢?自己能凑上?”
“嗯,我存了三万了……”魏燃顺口回答,等意识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撸了撸脑门儿,像是不敢置信,撸完瞪着眼睛确认道,“你这是答应了?”
傅奕珩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欢快地弹了两下,点头。
魏燃的话音忽然就哽在了嗓子眼儿,他听到自己喉结抖动,艰难地吞咽唾沫的声音,咕噜一声,像是小石子落进胃袋。他也说不上来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如果把胸膛里激烈的情绪外化,他能脱光了从车窗跳出去,在外面冻上一宿,好彻底冷静一下。
去他妈的冷静。
这他妈跟中了五百万一样,谁遇着了能冷静?
“我靠,你居然答应了?”他猛地跳起来,头咚的一声撞在车厢顶部,那响声,傅奕珩都怀疑自己的车是不是被他的铁头撞出一个坑,头铁兄弟仿佛感觉不到疼,又问,“你真的答应借钱给我?”
“啊。”傅奕珩有点懵,踩刹车降速,“你注意点安全……”
“没事儿,不疼。”
“我是担心我的车。”
魏燃就弯下腰,捧着脑袋闷闷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再直起身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一流的表情管理,一流的演技。
“你先别急着高兴。”傅奕珩被这孩子眼角眉梢的喜悦给传染了,上扬的唇角压都压不下来,好不容易找到严肃正经的音色,“听好了,借你的这笔钱虽然不像高利贷那样需要偿还高额利息,但也不是完全白借的。”
魏燃生怕他反悔,连忙道:“傅老师你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给了点甜头,叫人都毕恭毕敬地带上尊称了,傅老师表示很受用。
“首先。”傅奕珩清了清嗓子,“还钱是必须的,但不急在一时。你要好好儿做个职业规划,认真找份正经工作,求职方面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来找我,比如简历的润色之类。在工作没着落之前可以做些兼职,但有一点要求,不能挑声色场所做些奇奇怪怪的兼职。别看我,我说的就是去gay吧卖假酒,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你就敢去?”
“叔,我不是gay。”魏燃皱着眉毛,开玩笑似的辩解。
“哎,大侄子。那地方只要进去了人就默认你是gay,哪还有管你真不真的。”傅奕珩轻笑,学周傲拽了句洋文,“too young too naive.”
“那你呢?”魏燃转过半边身子面向他,后背倚靠在车窗上,神情半认真半轻佻的,“你也觉得我是gay?”
傅奕珩看了他一眼,视线转回来。
“问你呢。”魏燃没大没小。
“我不知道。”傅奕珩踩了脚油门,提速变道,“不过,你不就想让人误会你是gay吗?不然你的假酒哪能那么容易就卖出去?不得不说,各方面模仿得都挺像的,包括你腕子上的那些个小装饰品。”
魏燃维持了那个姿势没说话,目光明灭。
过了有半分钟,他举起手,荡了荡那根松垮垮系着的丝巾,那丝巾是深灰色的,展开来上面的花纹是倒转的粉红三角。
男同志的标志符号。
“你说得对。”魏燃自嘲地扯扯嘴角,“是不是挺不要脸的?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男人比女人阔绰,他们舍得在猎物身上花钱。”
傅奕珩沉默地认同了他这个观点。
魏燃不会说,这个装gay薅羊毛的灵感是从傅奕珩身上得来的。
傅奕珩是他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第一个男同性恋,这个男同性恋还有个光鲜亮丽的职业,谁能想到他们学校的老师私底下竟然喜欢男人?这个秘密也太禁忌太刺激了。而自从那次醉酒事件过后,他就不可抑制地对这个gay老师产生了好奇,时不时就能翻出来想一想,可琢磨着琢磨着就琢磨歪了,琢磨到钱上去了。
当那点好奇和探究被渴望赚钱的念头一遮掩,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傅奕珩对于自己无法驾驭的话题基本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继续约法三章:“刚才是第一条要求。第二,不许对我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