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阳(5)

　　而他，决定深入这个骗局，揭露这些可耻的把戏，最终脱离这个骗局。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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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起约起！

　　☆、将军

　　乔阳用三整天的时间来扮演一个怀才不遇、愤世嫉俗又顽固难搞的年轻人，终于让孙长明相信他已经被洗脑。
　　于是在乔阳被骗入传销组织的第四天上午，孙长明将他“推荐”给蔡子杰进行最后的沟通和交流。
　　还是初见的餐厅。蔡子杰跟乔阳面对面坐着，眼睛微眯起来，嘴巴下撇、表情挑剔。沉默很久之后他说了第一句话：“乔阳，我不相信你是诚心要加入网络销售。”
　　乔阳微微一愣。
　　蔡子杰用手敲敲桌面，一脸讥讽：“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很会演戏，可你的表演逃不出我的眼睛！你看不上两年300万的收益，把我们这些人都看做智障、认为我们根本不配跟你这位京大硕士相提并论，嘲笑我们固定的生活节奏……这一切，你能骗过孙长明，骗不过我。”
　　乔阳的背后慢慢浮起一层冷汗，他努力稳住呼吸，不想露出慌乱的样子，抿紧的嘴唇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蔡子杰得意地笑了：“乔阳，我做网络销售做了一年半，从E级做到C级，来来回回见过太多的人。老实说，你不是第一个想跟我耍心眼的人。你的目的是什么？混入我们中间把我们的头目揪出来？想办法说服朋友把他带走？从内部瓦解我们解救所以人？哈哈哈……这些理由我都听说过，一个赛一个愚蠢。”
　　乔阳眉头紧皱，愤恨地盯着蔡子杰。
　　蔡子杰好像很享受这种目光：“很生气？你现在跟我动手，门口的几个人立刻会冲进来教你做人。你只能听从我的安排，拎包乖乖走人。你出去报警，警察没法立案，因为我们不允许你加入、没收过你一分钱。你想找人报私仇，找不到门，我保证这里明天就变成一间空房。哈，乔大才子，你对我毫无办法。输给你眼里的智障是种什么感受？你可以到知乎写篇文章分享一下嘛。”
　　乔阳的肩膀塌下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好像服软一样垂下头，略一思索，脸色难看地举起双手：“好，我承认，我加入的目的不纯。我的确看不上你们的两年300万，卖出几个大热的原创剧本就有这个钱了，信不信？我也的确看不上你们这帮人的素质，一个两个三流大专毕业还口口声声‘我们大学生’……我想加入的目的很明确，我信韩墨，我要跟韩墨一起干。”
　　蔡子杰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乔阳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摇了摇头说：“你们这些人啊，根本不知道韩墨真正的价值！你觉得他三个月升C级，按势头一年冲A、年入300万很厉害是吗？可他的能力不仅于此。”说到这里，乔阳咂咂嘴，看蔡子杰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心里划过一丝了然，瞬间有了方向，于是他继续说：“韩墨大学时拿我们宿舍的零花钱炒股，一年让大家的生活费都翻了两番。大三开始炒白银，从此换手机买电脑，请同学滑雪泡温泉，没再花过家里一分钱，信不信！”
　　“哼。”蔡子杰冷笑一声。
　　乔阳挑眉：“哦，你不服气，可不容你不服气，韩墨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蔡经理，你既然看得出我的鄙视，肯定也看出了韩墨的心思，对不对？韩墨也瞧不起你呢，虽然他目前是你手下的D级……我懂你，你嫉妒他，是不是？”
　　“闭嘴！”蔡子杰爆喝一声。
　　乔阳才不怕他，继续拿话刺他：“哦，恼羞成怒，变相证明我说对了。你就是嫉妒他，恨他一边鄙视网络营销、一边玩转网络营销。韩墨是你的D级，你应该支持他发展新的同事，可你现在呢？明知道我学历高、形象好、跟他极有默契，却用动机不纯这种狗屁理由为理由赶我走——你怕我成为韩墨的帮手吧？”
　　“胡说！我绝不是这种没肚量的人，我们组织也没有这种龌龊事。”蔡子杰咬牙切齿。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加入？”乔阳气势更甚，“大家都是聪明人，少用什么我心不诚来忽悠我！网络销售不过就种赚钱的手段，有能耐就合作，你以为是信教呢还心诚则灵？是，你可以不许我加入，不许我跟着韩墨赚钱，不许韩墨快速崛起，我也可以立刻开门把你的小心思说出来，让外面这群人了解一下你的品性，看到时候谁还乐意跟你干，信不信！”
　　“你敢！”蔡子杰的呼吸乱了，喘得肩膀都在上下起伏，这次轮到他抿紧嘴唇，用愤恨的眼光盯着乔阳了。
　　“我敢。”乔阳此刻镇定非常。他起先的确被蔡子杰的话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察觉了对方的真实用意、并用网络销售自身的“规则”将军——乔阳知道，这一次对决，他赢定了。
　　果不其然，蔡子杰懊丧地说了句：“好，你加入。”
　　乔阳起身，笑嘻嘻地对蔡子杰伸出手：“合作愉快。”
　　蔡子杰回握，用力得像是要捏碎乔阳的骨头，他轻声说：“你最好乖一点，不要让我发现其他花花肠子，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曾经威胁过我。”
　　乔阳歪头，露出一个充满挑衅的灿烂微笑。
　　确定可以加入之后，乔阳被带出去取钱，用现金向蔡子杰转账购买所谓的产品，不过产品没见着，蔡子杰说产品要另外去取，只给了他一张极不正规的收据。收拾东西与众人进行了漫长的告别，一直到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孙长明才终于对乔阳说：“可以走了。”
　　乔阳跟着他跌跌撞撞地走下漆黑的楼道，感觉自己正走向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走出楼洞的那一刻，他很想调头就跑、从这段可怕的经历中逃离——让什么真相去见鬼去把！我要回到正常有序的生活中去，再也没有神叨叨的洗脑课和愚蠢贪婪的骗子。可在调转方向的那一刻，他又想到了韩墨。对他微笑的韩墨，跟他拥抱的韩墨，眼底藏着无数秘密的韩墨……清晰的影像在他眼前次第浮现。
　　放弃逃跑的机会留在这个组织中，就能再次见到韩墨，找到他的秘密，带他脱离传销泥潭；把握逃跑的机会离开，就会再次失去韩墨的踪迹，也许终其一生都不能再相逢……选择韩墨还是自己？这是一个问题。
　　乔阳紧了紧手里的行李，跨步钻进孙长明早就叫好了的出租车。孙长明紧跟着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扭过脸对乔阳说：“我刚才还以为你会离开。”乔阳看着窗外没吭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上了车，不知道为了韩墨深入虎穴是否值得……
　　出租行驶了大概一小时之后，停在了另一个旧小区的偏门。孙长明带着乔阳在没有路灯的小区里七拐八拐，终于带他走进一个门洞。他们爬上五楼，三短三长地敲门之后，一扇房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前——是笑吟吟的韩墨。
　　乔阳二话不说扔掉行李扑了过去，给了韩墨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到人的瞬间，他心中所有的犹豫、不安、算计烟消云散：只要能见到韩墨、帮到韩墨，一切付出和冒险都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啦下午啦~浪起来！

　　☆、虚假的幸福

　　韩墨所在的这处房子是个大约80平米、两室一厅的大屋，屋里原先住着两女六男八个人，加上新来的乔阳就有九个。这里的人管这样的传销小窝点叫做“家”，蔡子杰是这个家的“家长”，其他人是“家人”。
　　韩墨把乔阳的行李拎进屋子，兔兔跟在他们身后，向乔阳他言简意赅地介绍了情况：
　　“家”说白了就是新骗子训练营，刚加入传销组织的人都会被分配到自己上线所在的家里接受进一步“思想教育”，学习必要的“技能培训”。
　　在蔡子杰掌管的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跟他有直接或间接的被领导关系。其中，孙长明、顾德和韩墨是被他直接领导的。
　　孙长明是D级，他手下有个叫马聪聪的年轻E级姑娘住在这个家中，其他的下属则住在其他家里。
　　顾德也是D级，他手下的E级也在其他家里。
　　韩墨是新晋升的C级，他手下有两个D级，分别是兔兔以及一个叫秦茂的男人，兔兔乔阳已经认识了，秦茂则是个面相憨厚、浑身上下写满“窝囊”的中年人。兔兔手下的E级名叫朱先，是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白皙瘦削、长相斯文的年轻男人；乔阳则被分配到了秦茂手下。
　　至于房间分配，马聪聪和兔兔两个女孩晚上睡最小的卧室，蔡子杰和顾德、秦茂睡在大卧室，剩下的所有男人都在餐厅打地铺。每个人都要负责自己所睡房间的卫生，并且按照值日表清理公用客厅的地面、做饭、洗厕所……
　　乔阳大概了解了情况，就从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饭菜香。餐厅里的餐桌摆了起来，桌子上摆着□□道菜，竟有五六道都带荤腥。
　　“庆功宴开始啦，有很多好吃的呢！”兔兔欢呼一声，拽着乔阳先到餐厅落座。韩墨很快跟上，手里拿着一大袋不知从哪拿出来的小点心和瓜子，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放在桌子上供人取食。
　　大门传来开门的声音，蔡子杰带着顾德来了。他的电话不停响，其他几个传销窝点的“家长”纷纷打电话找韩墨和乔阳，恭喜前者用最快的速度晋升为C级，欢迎后者加入他们的大家庭……
　　整个餐厅充斥着饭菜的香味、人们的说笑声和歌声，电话里都是热情洋溢的欢迎和表扬，乔阳拿着手机站在墙边，转脸看着这一切，不知怎么就松了口气。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到荤腥，很多天没有见过人类发自内心的笑容，很多天没有听到冷嘲热讽以外的话了……享受着眼前的一切，他不禁感慨，能加入这个组织真的是太……
　　这时，他注意到原本笑着吃瓜子、跟人聊天的韩墨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包含的严厉和讥讽，好像兜头一盆凉水扑面而来，戳破了所有粉饰精致的虚伪，令乔阳骤然清醒。
　　他挺直脊背，重新打量四周才意识到，所谓荤腥不过是鸡肝凤爪之类的廉价肉材，所谓零食也不过都是不知从哪个小超市批发的三无产品，人们脸上是过渡释放的喜悦、显然是极度压抑后的反弹……
　　乔阳的背后再次爬满冷汗，他意识到，现在的处境竟然比上午跟蔡子杰对峙时更加危险。加入传销组织并不是洗脑的结束，正相反是真正的开始。
　　先抑后扬的生活环境和人际压力很容易让人降低对生活水准的要求……传销组织的人对于刚上钩的受骗者，往往用语言暴力粉碎对方的尊严；用群体智慧对抗受骗者的单一智慧（玩各种小游戏），粉碎对方的自信心。最终，当受骗者从一个极端病态的“办事处”来到一个相对正常的“家”中，就很容易被“温馨”的家庭环境感染，产生“身边的人都真诚亲切，能加入这个组织真是太好了”的错觉，就像刚才的乔阳一样。
　　——乔阳这种别有目的、全神戒备、只在“办事处”呆了4天的聪明人尚且如此，普通人中招被洗脑就更不稀奇。乔阳暗暗庆幸韩墨刚才给自己的眼神提醒，又震惊于韩墨的清醒——他已经在这传销组织里呆了近三个月啊，是怎么始终保持理智和冷静的？
　　“乔阳，感觉怎么样？”孙长明离开桌边，走过来笑嘻嘻问。
　　乔阳立刻把自己调整到演戏mode，演技全开地露出轻松幸福的笑容：“很温馨，回家的感觉……来这边这么多天，终于能放松一下了。”
　　孙长明满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