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知坐一边喝水,朝宁肯晃晃球拍,笑着说:“宁哥,吃饭吃饭。”
“吃吃吃,”宁肯第一次输给他俩,还有点不服,“今天我俩第一次玩,等下回的。”
“等呗。”何乐知明显心情很好。
“下次咱俩一伙。”宁肯说。
“不跟你一伙,”何乐知笑起来,“玩一半你再给我撵回来。”
“你不道歉就不撵你,”宁肯又说,“那下次我跟方驰一伙,你跟小尚一伙。”
何乐知马上又说:“那也不行。”
韩方驰把他俩球拍装起来,在旁边说:“你是不是输不起。”
“你俩天天一起打,打顺手了。”宁肯说。
“谁天天打了。”韩方驰把俩人各自要换的衣服拿出来,递给何乐知。
“下次换换。”宁肯跟他俩商量。
“不换。”韩方驰东西都收拾完了,站起来说,“洗澡去了。”
何乐知也站起来跟着过去了。
韩方驰提醒他:“隐形摘了。”
“好的,记得。”何乐知说。
之前经常去的球馆装修,今天换的是个新地方。到了更衣室何乐知一蒙,推了下洗澡间的门,又是一蒙。
这儿的更衣室和洗澡间没有隔间,都在一起,跟澡堂一样,里面有俩人正在洗澡。
何乐知跟韩方驰对视一眼,韩方驰问:“还洗吗?”
何乐知无奈地摇摇头。
不认识的人还稍微好点,跟认识的人赤裸着面面相对着洗澡,这对何乐知来说是不可能的事。韩方驰无所谓这个,进去快速冲了下,出来换上衣服,宁肯和他朋友刚过来。
何乐知在门外站着,衣服也没换,宁肯看见他,问:“不进去呢?”
何乐知答说:“你们洗吧,我南方人。”
宁肯和他朋友进来,韩方驰已经穿完了。
“乐知没去过澡堂啊?”宁肯笑着问。
韩方驰“嗯”了声说:“从小就不去。”
高中那会儿何乐知就不去外面洗澡,高中毕业那年特别热,男生们经常去澡堂待着,看电影吃饭打扑克汗蒸,能待一天,晚上还能在那儿过夜。何乐知只去过两次,汗蒸服都是去楼上房间换的,不进公共更衣室。汗蒸服极宽松,动作大了领口顺着肩膀往下掉,让人非常不自在,后来何乐知就再不去了。
韩方驰那时候不知道别的,只以为他脸薄不好意思,那也没劝过,没觉得他扭捏,每次都跟他一起去楼上房间换。
对那时的韩方驰来说,何乐知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反过来也一样。
夏天衣服薄,不洗澡的话上外面风吹一会儿也晾干了,挺着到家也能将就。现在天凉了,运动这身衣服穿不出去,得把外套和裤子直接裹外面。
何乐知今天穿的还是件连帽卫衣,韩方驰没让他直接往身上套,等宁肯他们出来,里面没人了,韩方驰让他进去,说:“我给你看着门,你快洗。”
“不让别人进啊?”何乐知失笑,“那能行吗?”
“能,三五分钟的事。”韩方驰把他推进去,“快去。”
何乐知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还真有两个人跟韩方驰一起站在门口,都低头看着手机。
何乐知头发还没干,只用毛巾搓了几下,这会儿乱七八糟地顶着就出来了,整个人感到非常清爽。
“可以用了。”韩方驰平静地跟那俩人说。
“好的,谢谢。”
那两个人进去了,他们俩一块朝电梯走,何乐知小声问:“你怎么说的?”
“就说里面在清洁,稍等。”韩方驰说。
何乐知笑起来,“可我也不像啊。”
“不管。”韩方驰理所当然地说。
他们上学那会儿韩方驰也经常会说“没事儿,不管”,现在他一这么说,就让何乐知感觉到非常熟悉。
何乐知抬眼看看他,韩方驰现在要比上学时大上两号,更壮一些,没那么单薄。单看脸的话,也更成熟了。
韩方驰感应到他的视线,侧过头来。两人视线一碰,在他们曾经无比习惯的角度上,都从对方视线里看到了恍惚的熟悉感,那种归位感在一瞬间里让人感到非常舒服,也非常踏实。
何乐知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
韩方驰说:“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梦到你。”
“梦到我什么?”何乐知问。
“很多。”韩方驰说,“梦到一起上学的时候。”
“高中?”
“嗯,也会梦到你跟我一起上大学。”韩方驰牵了牵嘴角,可能觉得有点好笑,又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27章
韩方驰在说完这句话后转开了视线,何乐知仍看着他。
韩方驰说不知道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何乐知每一次梦到高中,梦里都有韩方驰。如同刚才韩方驰说的,也会梦到他们一起上大学,包括现在。梦不讲逻辑不讲道理,偶尔何乐知梦到工作以后的韩方驰,却仍是他高中时的模样。
但何乐知已经是个被认定了的恋爱脑,他忽略了他们的关系在前,现在这句“我也是”含在嘴边,没法说出口。
“其实我……”何乐知笑笑,咽下了后半句。
“你也是?”韩方驰接上他的话。
何乐知问:“我可以这么说吗?”
韩方驰没回答,两人一起走进电梯,何乐知看着他问:“你信吗?”
“信啊。”电梯里只有他们俩,韩方驰按了关门键,眼睛平视前方,平静地说了句,“你应该的。”
何乐知点点头,说:“是的。”
最近的生活对他们俩来说应该都在一个非常恰当的舒适区内,生活平稳,没有动荡,工作、运动、社交,都在这个舒适的区间,尤其对何乐知来说,有一种平静的安逸。
如同他们俩共同构建起的一处安宁的居所,这里不被打扰,处处妥帖。
在近距离的相处下,他们表现出的是一种成长以后的熟稔。是有边界的亲近、沉默的观察以及不动声色的包容。
从何乐知跟周沐尧分手以来,韩方驰一直是这样的。
他像十几年前的何乐知一样,以一种持久而坚定的陪伴和注视,用几个月时间,托着何乐知过了那段难堪的、不能言说的戒断期。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淌,一切尖锐的、深刻的都变得平滑和迟钝,它将被打磨、填充、抚平。
周沐尧仍偶尔联系何乐知,只是不再执着地想要和好了。他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强迫自己接受了他已经失去了何乐知,他似乎也成熟了。
他的戒断期比何乐知来得晚,何乐知从分手那天开始,而他是从那场暴雨之后。
他不再去公司楼下等何乐知,也不再请任何人帮他挽回。只有在两次喝醉失去清醒以后,给何乐知发消息,说了自己的想念和痛苦。
他的戒断期一定比何乐知要长,因为在这八年里他得到的更多。疼痛和后悔不可避免,他必须承受。
“周沐尧”也不再是一个不能当着何乐知的面提起的名字,他总会在时间之下变成一段记忆。
所有那些强烈的情绪终会归于遗憾,只是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些在变故之下竖起来的防备和疏离,那些刻意表现出的冷静和沉默,也随着时间渐渐消失了。在这个过程里,韩方驰一直表现得成熟又得体,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哥哥一般的角色,一个被信赖的治愈者。
即便是何乐知把他划分到周沐尧那边的事,韩方驰也再没提过,大度地原谅了。
因为何乐知在韩方驰眼里是透明的,韩方驰能够一眼看穿他。何乐知一直表现得理智,跟周沐尧的歇斯底里比起来,他要冷漠很多。而那些强行斩断一切的果决,在韩方驰看起来,就像一种应激反应,出于保护自己的下意识行为。何乐知在一个柔软的环境中长大,他并不善于应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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