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阿姨,是我不应该空手来。”
纪灼连忙摇头,“月寻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帮了我很多,尤其是前段时间,我遇到了一点麻烦,还是他挺身而出帮我解决的……”
按常理来说,母亲听到这样夸奖的话,不说心底乐开了花,至少也会喜上眉梢。
然而,从陈静莹的语气里,纪灼听不出任何对于霍月寻的赞许。
她的唇角轻轻地动了动,轻声说:
“是吗。谢谢你啊纪灼同学,谢谢你愿意跟我们月寻交朋友。”
“?”
好奇怪。
为什么会有妈妈对自己的孩子这么“没信心”?霍月寻明明这么优秀,为了能得到他的联系方式,大把大把的人都要挤破头了,可陈静莹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纪灼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一眼霍月寻,却见后者似乎习以为常。
没等纪灼发问,陈静莹忽然动了。
她挤出了一个稍微有些勉强的笑容,扫了一眼霍月寻,旋即伸手牢牢地拉住了纪灼的袖子,温声道:
“阿姨能不能单独跟你说两句话?”
纪灼立刻点头:“当然可以阿姨。”
他有点局促地跟在陈静莹的身后,同她并肩在阳台站定。大片大片的暖色阳光照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将整块绿意盎然的小天地衬得犹如仙境。夏日的花朵争奇斗艳,空气中似乎都洋溢着芬芳的气息。
这样漂亮的环境,这样美好的天气,纪灼正看得有些出神时,却突然听到一旁的陈静莹压低着声音开口:
“纪灼,你不要害怕,有什么事情都大胆地告诉阿姨。”
纪灼一怔,转过头。
“是不是霍月寻强迫你,要你跟他做朋友的?”
第42章
说这话时,陈静莹没有偏头。她的唇线平直,语气冷静,阳光勾勒出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为她秀丽淡雅的侧脸打上了一层柔和温暖的滤镜。在这样美好和谐的气氛里,她的脸跟她说的话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令纪灼都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于是,他迟疑了两秒,眨了眨眼:“……阿姨,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听清楚。”
“没关系,那我再说一次,”
陈静莹缓缓地转过视线,一双浓黑色的瞳孔里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光,令人毫不怀疑她有许多未尽之言,
“霍月寻有没有强迫你,用手段逼迫你,或者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
“……”
这句句惊悚的三连问一出,纪灼那些侥幸的心思彻底消失不见。他又有些迷惑又有些震惊,控制不住地揉了揉眉心:“阿姨,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霍月寻没有强迫我,也没有逼迫我,更不会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相反,从我们一开始认识,他就非常尊重我,而且,他还鼓励我去做我喜欢的事情,支持我追寻我的梦想。”
陈静莹的脸色渐渐有了变换。
女人那双浓黑的瞳孔内交错滚过了茫然和无措,像是自己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被人骤然推翻坍塌,世界观一点点地重塑。
“可是他……”
“可是他明明这么好了,却还总是觉得自己很糟糕。”
纪灼头一次这么没礼貌地打断了陈静莹的喃喃。他算是及明白了,难怪霍月寻会在日记里那么说自己,原来他的爸妈对他的态度真的很奇怪。
他放下手,目光直视着身前的陈静莹,字字句句坚决且掷地有声:
“阿姨,您可能不知道,其实霍月寻在我们学校里非常出名,非常出色,有很多人都非常非常喜欢他。我能跟他成为朋友,是我幸运。不应该是您感谢我愿意跟霍月寻做朋友,应该是我来感谢您。”
“……”
空气凝滞而沉寂。头顶的一片乌云散开,和煦的光晕从窗外照进来,竟然显得有些刺目。纪灼整个人沐浴在这样柔和的色彩里,好像整个人都会发光似的。
从他说的话,以及神态、表情、动作上来看,毫无疑问,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都是真心的。
这种发自内心的信任做不了假。
陈静莹的嘴唇上下动了动,女人的面容渐渐多了些健康莹润的红色,她那双沉如死水一般的眸子也有了些许的光彩,仍像是中了大奖不可置信一般反复确认:
“……真的么?”
纪灼笃定地颔首:“其实我觉得,阿姨您可以对霍月寻多很多很多信心。”
陈静莹的眸子亮了一会,却又很快慌乱地挪开了视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对纪灼的提问也是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的,我会的,谢谢你纪灼同学,”她抿了抿唇,视线有一瞬的失焦,“我刚刚说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见她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纪灼突然想到了自己跟纪华勇闹翻时的心情。
毕竟,他在对纪华勇彻彻底底失望的同时,也有点怀疑自己,厌恶自己;他不想有纪华勇的基因,不想变成跟纪华勇一样的怪物,恐惧劣根性。
大概是陈静莹也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才会有些PTSD吧。
“没关系的阿姨,”纪灼善解人意地替她圆了下去,恍若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您需要餐巾纸么?”
……
阳光只停在阳台和客厅的交界处,继续往里,客厅内那些奢华而冰凉的古董装修便处在对比之下的黑暗中。霍月寻刚将做好的菜式端到桌上,表情有些愉悦,便见厨房内的男人缓步而出,解开围裙,直直地往阳台的方向走。
被霍月寻伸手一把拉住。
“爸,”见霍严清转过头,霍月寻才松开手,温声道,“还有个菜,你来炒还是我来?”
“……”
霍严清的步子果然顿住。他沉默了两秒,看向阳台上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眉心锁成了一个川字,“你如果下次做事还是这么没有分寸,我就要考虑一下能不能再纵容你这么放肆了。”
面对隐含怒意的威胁和敲打,霍月寻却毫无所觉似的歪了歪脑袋,唇畔的笑意更深:
“小时候您不是最讨厌我唯唯诺诺的样子么,怎么现在又开始嫌我放肆了?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霍严清扫了一眼霍月寻,紧绷的肩膀松了些许,表情依然有些不置可否。
“倒是比以前有模有样的多,”他说,“没枉费这几年对你的敲打。”
霍月寻但笑不语。
霍严清这个人,虽然不喜欢旁人忤逆他,但更讨厌看到人畏畏缩缩认错的样子。除了在他那里特殊的陈静莹之外,只有堪称“狼子野心”的人能够让他多看一眼。霍月寻从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从那之后,再也不至于被霍严清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或是弃子。
尤其是在霍严清跟陈静莹闹翻,分居住在京云和宜浔后,他学着在霍严清面前展现出自己性格中“恶劣而冷漠”的一面,反倒让霍严清对他另眼相看。
纪暖的病最为严重的那一年,纪灼贴身照顾,不可避免地被传染了。整个纪家乱成了一锅粥,忙也忙不过来,手里也凑不出多少钱,正在焦头烂额。
霍月寻知道了这件事,猜测纪灼现在一定很难受。他作为一个外人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只有给钱。
但他那时候只是个初中生,手里并没有多少积蓄,而且在宜浔的这段时间,陈静莹也并不想搭理他。
前思后想,他没有办法,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霍严清的电话号码,冷静地拨了过去,并对那头说了一句话。
“爸爸,我霸凌伤害了一个同学,他现在住在医院里,请您给我一笔钱并且解决这件事。我愿意接受您的所有惩罚。”
这个举动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甚至很荒谬。
但霍月寻知道,只有这样说,霍严清才不会袖手旁观。
果不其然,隔日霍严清便从京云飞来。尽管他去医院看完纪灼家的情况就知道霍月寻是在骗自己,但依然还是出手了。毕竟,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个一直以来都伪装成乖顺木讷的好孩子,真面目原来这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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