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谈恋爱了。我的对象是个很好的人,但你可能没有办法一下子接受……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
“你……!”
宋嘉莉大约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这种话,耳朵嗡嗡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纪灼!我要你感谢朋友,我是让你这么感谢的吗?”
“……”
纪灼闭上了嘴,安静地听着宋嘉莉的训斥。
“我不讨厌你的那个朋友,我就是不能接受你们两个在一起,”宋嘉莉的语气语重心长不像是在逗人玩,“我就当你只是一时糊涂,当你只是在开玩笑。以后给我适可而止,不要再犯傻了。”
“你们赶快分手,就当回普通朋友,行不行?”
看着宋嘉莉因生病而变得极其苍白的脸色,纪灼陷入了沉默。
空气一时间安静地像是死亡,霍月寻盯着外面的场景看了几秒,缓缓下降了窗户。
唇上的吻还带着余温,心底却一阵冰凉。
预料之中的场景出现,霍月寻很平静地想,好运气从来都不会降落在他这边。
“阿姨……”
霍月寻刚开口,纪暖就立刻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立刻攥住了宋嘉莉的手,带着她掉头:“妈!我们先回去吧好不好?你先别想这件事了,休息一下行吗?”
“小暖,你放开,我今天必须要把这件事……”
“妈!我们快走吧!”纪暖提高了声音,她毕竟是个青春期、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把生了病的宋嘉莉带着走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哥,你先回去吧。咱们都稍微冷静一会儿再说话好吗?”
“……”
目送着纪暖带着宋嘉莉离开,将这部还没来得及推到最高处的戏剧落下帷幕,纪灼闭了闭眼睛,整个人的脑袋都嗡嗡的。
宋嘉莉是他的妈妈。
家里没钱,她开着卤菜店,解决着家里的大小家务,还要照顾两个孩子的起居。
她说的话,纪灼不可能一点都不听。
更何况,她现在忙碌半辈子,生了这么严重的病。
可是。
别的事情,无论什么事情,纪灼都能妥协。
除了这一件。
宋嘉莉固然是他的妈妈,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可就算是她,也没有权利掌控他的人生,没有权利帮他选择爱人。
“我们走吧,”过了好半晌,纪灼才转过身,对上车内霍月寻的眸子,刚刚的事情似乎对他没有影响,他看起来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没关系的,你放心,我肯定———”
话音未落,他的步子就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果汁脱手,哗啦啦地撒了一整个车座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纪灼恍然反应过来,匆忙低下头准备去擦,可下一刻就被霍月寻打横捞起,扣在了座位上。
霍月寻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望着他。
过了好几秒,才弯着眼睛开口:
“哥哥。”
纪灼猛地一怔,咽了咽口水,愣在原地。
“没关系的,不要说对不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而已。”
“你说,上次给我抓到的那只小兔子,可以用来许愿,”霍月寻低声说,“现在还算不算数?”
纪灼缓缓抿紧了唇,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算数。
霍月寻如释重负般微笑起来:
“那么,我许的愿望是……”
霍月寻会许什么样的愿望?
是希望自己不要听妈妈的话?
还是不要离开他?
——“如果不爱我的话,一定要跟我说一声。”
纪灼怔在原地。
霍月寻则笑意盈盈地,将下半句补充:
“这样,我才知道,我什么时候应该死掉。”
第81章
这句话,比起祈求,更像是一种威胁。背后的潜台词很简单。
什么时候你不爱我了,我就去死。
如果你不爱我了。
我就去死哦。
这是只有极端的疯子才能说出来的话,说这种话的人无知而幼稚,完全忽略了生活中、世界里其他可以留恋的事情,把自己的人生依附在虚无缥缈的爱上,靠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博取他人的心疼,博取他人的关注。
此时此刻,轻描淡写着把这句话说出来的人,却是外表俊逸而冷静、眉眼弯弯的霍月寻。
他也确确实实做过这样的事情。
初中那时。
纪灼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他是其中最狂热的追随者,可却不是唯一一个。就算靠着纪灼的同情得到了补偿,跟他两个人出去玩,这种快乐也只是昙花一现。纪灼回到自己的班级里,身边自然而然地围上来一圈同学,他也成了不起眼的一个。
等到纪灼再度被同学们约着出去打篮球时,他这个对篮球一无所知的人,只能傻傻地抱着衣服站在一群人的身后,看着他们围在纪灼的身边笑得开怀,热热闹闹。
一整场下来,所有人都玩的很高兴,除了牢牢盯着纪灼的霍月寻。
——哥哥对别人笑得好开心。
——他们约定了明天还要过来一起玩。
——好多人想跟他勾肩搭背。
——哥哥今天没有来得及跟我多说两句话。
扭曲,阴暗,怨恨,爱意。
为什么纪灼要选择他们?
明明跟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好。
怎么才能让纪灼不再注视着他们?
怎么才能让纪灼只注视着自己?
怎么才能让纪灼的眼里只剩下自己?
那时的霍月寻站起了身,没有思考出所以然来,只是凭着本能在行动。他自顾自地环视了一圈四周,找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
下一刻,在众人中场休息准备继续的时候,一声微弱的呻|吟响起,满头大汗的纪灼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猛地扔掉了手里的球,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小月亮的身边跑过去。
真是没素质,谁把这么坚硬的石头到处乱扔,搞得小月亮一脚踩空,整个膝盖撞得鲜血淋漓的。纪灼皱起眉:“有没有事?腿疼不疼?”
“……”
一点都不疼。
霍月寻笑起来。
疯狂到好似千万朵染了墨的玫瑰砸下来的重量。尖利的刺和妖艳的花瓣同时绽开,在人的心上剜下一道道似血似露的伤痕。
纪灼不知道霍月寻为什么会生出这么极端的想法,但反应过来的第一瞬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在说什么傻话!”
唇瓣上覆盖着一层滚烫掌心的触感,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来。霍月寻能感觉到纪灼的紧张,过了好几秒才眨了眨眼睛,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掌心。
跟纪灼茫然且震惊的神色相比,霍月寻看起来显然正常乖巧多了。好半晌,他弯了弯眼睛:
“没有说傻话。我只是在……开玩笑呢。”
从见到宋嘉莉的第一面开始,霍月寻就已经有预感,她会成为自己跟纪灼在一起最大的阻碍之一。果不其然,即使现在纪灼已经接受了他是个疯子的事实,宋嘉莉的这句话,却轻轻松松地将他和纪灼的关系打回了原形。
最善良最孝顺,甘愿放弃自己的前途来给母亲治病、让妹妹上学的青年,在得了肺腺癌的母亲和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同性爱人之间,会选择哪个?
不需要旁观者,霍月寻自己就能心平气和地将这道选择题做出来。
可他并不害怕。
他知道纪灼一定会选宋嘉莉,可纪灼也不一定会抛下自己。
纪灼舍不得的。
纪灼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啊。
“这种玩笑以后不可以乱开了,不管怎么样,生命都不是可以用来开玩笑的事情。”
纪灼蹙起眉,想到自己收到宋嘉莉诊断报告时的那一夜,巨大的不堪和负面记忆铺天盖地地涌来,他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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