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鹊的社交圈素来非常简单,都是住半山那群不事生产的年轻人,而眼前这个西装革履面目俊朗的男人,显然不是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一类人。
更让李鹊觉得新奇的是:这位姓施的先生完全不在乎他的容貌。
——李鹊一路走来,习惯性地收获掷果盈车般的惊艳目光,走进包厢,却见施弥明神色淡淡。
施弥明显然没有被李鹊所惊艳。
施弥明看起来也是那种不会被任何人所惊艳的类型。
施弥明表情是完美的客气。
施弥明站起来,和李鹊客气而坚定地握手,目光强势而锐利,仿佛这不是相亲,而是商业谈判。
落座后,施弥明朝李鹊淡淡一笑:“李公子,初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酒酿。我特地准备了一瓶1978年份的Romanée-Conti,还有一瓶相对年轻的,是2000年的Chateau Lafite。不知道您更属意哪一款?”
李鹊听了这话就笑了。
他本是在戒糖戒精制碳水的,但今日实在太郁闷,决计放纵一把。
李鹊说:“我要2023年的可口可乐。”
这个晚上,施弥明看到这位传说中端庄优雅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李公子摇晃着酒杯猛喝可乐,对A5神户牛不屑一顾却埋头暴食炸薯条雪糕最后来一个忌廉云尼拿苹果挞吃到打饱嗝。
李公子吃完一顿还双目失神,不知道的以为他喝茫了。
谁知道他其实是太久没吃精制碳水,血糖有点受不了,饭气攻心,吃懵了。
谁能想到,咱们精致的李公子已经三年没吃过一口精制碳水了。
难怪脾气这么差。
第3章 波斯猫
李鹊本来就不是会应付场面的人,今日心态爆炸,更是没好脸色张口和人说话。
施弥明心想,富家公子骄傲些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他便主动开口暖场说:“李公子原来不爱葡萄酒?”
李鹊淡淡说:“没有不喜欢,只是今日难得想吃一次甜的。”
说着,李鹊叹了口气:“我戒精制碳水很久,今天当是放纵餐。”
施弥明观察李鹊的身材,能看得出李鹊体脂率偏低,但却并不虚弱,行动似白鹤与天鹅,显然在运动和饮食上是下过功夫的。
这样的人,肯定不可能天天喝可乐吃薯条。
施弥明笑笑,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选的酒不合你的心意。”
李鹊瞥他一眼,没好意思说他:“这两款酒,真的是你自己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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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弥明一下噎住。
李鹊直截了当地说:“怕不是你直接问别人哪款贵,就要哪款吧。”
李鹊讲话确实是颇为不留情面的,因他多年来习惯自我中心,也不太考虑他人感受。但可能因为他生得过于标致,或因为他的嗓音是绵绵的,懒懒的,决不锐利,听起来倒不刺耳,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亲的意思。
施弥明笑道:“是啊,你是怎么发现的?”
李鹊答道:“真正喝葡萄酒的人哪会一上来就跟报菜名一样报酒庄和年份呢?”
施弥明好似还不太理解。
李鹊想了想,又说:“既然选的是佐餐酒,肯定先得确定吃什么主菜再谈搭配吧?好比法式牛排,就可以搭配梅多克产区的红酒。而如果你的主菜是海鲜类的料理,那或许一支清爽的勃艮第白葡萄酒更为合适。”
施弥明闻言一笑:“那我懂了,你今日的主菜是炸薯条,所以搭配可乐更合适。”
李鹊看着他那样笑,才突然发现:施弥明这个看起来冷峻而深刻的男人,笑起来竟然有两个小巧的梨涡。
他原以为,梨涡得在甜美幼态的脸庞上才能相得益彰,没想到在深邃成熟的脸颊上还能画龙点睛。
奇怪又有趣。
李鹊眨眨眼,盯着施弥明的小梨涡,陷入思考。
施弥明被他盯得不自在,摸摸脸颊:“我脸上沾上东西了?”
李鹊便摇摇头,没讲话了。
李鹊大约一次过摄入太多精制碳水,吃完饭后就迷迷茫茫的,比喝了酒还厉害,一路不怎么说话。
施弥明开车送他回家,李鹊差点睡着。
李鹊回到家里,还是混混沌沌的,就听得父母和兄长在商议,说:“施弥明虽然嘛出身不太好,但胜在有米,阿鹊跟着他也行……”
李鹊迷迷蒙蒙,没有接话,洗过澡就睡觉了。
该说不说,施弥明这种“暴发户”也有他的好处,就是他不弯弯绕绕,很注重效率。第二天他就通过媒人给了答复。
媒人打电话告知李鹊母亲:“施先生夸赞令郎乐观开朗、聪明大方、一表人才又十分俊朗,昨晚的相处也是非常愉快的,但他认为,目前可能不太合适。也许他有一些个人原因须考虑,不希望让令郎为此耽误时间。”
这一大串的门面话,简单来讲就是三个字:没看上。
李鹊已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但不知为何,这次被拒绝,心态尤为惨烈,或许因为一口气食用太多精制碳水的缘故吧。
父母兄长关心询问李鹊昨晚是怎么个情况,李鹊也如实告诉。
父母听了,面面相觑,心里觉得李鹊直接说对方不懂红酒也太不给人面子了,但又想,李鹊这个性子还不是他们惯出来的?也不知该怎么说他。
而兄长李鸢闷了这么久,这次终于忍不住,气得拍桌子,说李鹊:“给你介绍这么多对象,一个个的都不合适,你要不要反省自己的问题?我可听说了,你昨天还骂刘先生口臭脚臭!更怂恿卓峻岐揍人!你这样搞法,哪个有脸的人还愿意要你?”
李鹊第一次被家人这样批评,一下愣住了,怔怔看着李鸢。
但李鹊也不是白挨骂的个性,反应过来就立即怼回去:“那个姓刘的有口臭还不让人说了?好奇怪!再说了,我看他那态度根本不是诚心要帮我们家的,说不定就是打着白嫖的主意。你不帮着我,还说我?”
李鸢噎了一下,便转开话头:“姓刘的或许不成,那之前的呢?一个又一个的,但凡你嘴巴甜一些,早就成了!李鹊,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还是富家小公子?从前家里好的时候,宠着你惯着你,倒把你惯出毛病来了?以前父母宠着你,不叫你辛苦。我当哥哥的从小努力学习,大了努力工作,供着你一个人锦衣玉食,也就算了。现在家里出了问题,你还这样任性?家里的责任,你是一点儿也不想承担呀?”
李鹊本就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从未吃过苦,受过气,这些日子来被圈中人白眼奚落,又被送上相亲台受人挑拣,已叫他觉得天翻地覆的难受。
现在被骂了,李鹊也是不可能反思自己的,只觉得委屈加倍。
李鹊跳起来反驳道:“天啊!什么叫你努力工作供我一个人锦衣玉食?可别笑死人了!我们家是我一个人吃败的?从没听过一个人能把一家公司吃破产的。我就是天天燕窝洗头鱼翅擦背都搞不垮我们家,别笑死我了。公司原本好好的,你上任CEO后就垮了,到底是谁的问题,也不用我讲到明吧?你做决策出了问题,我卖身救全家,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埋怨我?有病你就看医生, 中邪你就问神婆!别在我面前发癫!”
李鸢一下被戳中要害,顿时被气得脸色发青。
看着兄弟对骂成这样,父母也心急。李父拉着李鸢,说:“你别跟你弟弟吵啦,他这个性子,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
李母也拉着李鹊,说:“家里已经够乱啦,我们一家人更应该和和气气,共渡难关才是。”
李鹊心下难受发酸,但他断不会在人前流泪,便冷哼一声,表情越发跋扈,甩开父母,扭身就走。
他冲进车库,跑到他那辆黑色的GranTurismo旁,一阵风地钻进车里,咬牙切齿地启动汽车,驶出别墅。
引擎的轰鸣淹没了他内心的苦涩,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越来越湿润的眼睛里。
他心里也知道家里艰难的,但是用二十多年的骄奢养成的矜贵,使他的自尊脆弱又高企。
他心下一阵哭一阵笑,从未有一刻觉得金钱是这么紧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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