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茗走过去坐下,看着已经打开的电脑界面,说道:“和幽江医院是一样的系统。”
言下之意便是会用了,卢诗臣便点了点头,然后诊室的门打开,排第一号的病人进来了。第一个病人是个复诊的病人,主要是来做一些术后的复查的,卢诗臣查了体之后开了单子。李松茗还有些生疏,好在是复查病人,许多信息是已经有的,李松茗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随着一个个病人的诊察,李松茗也渐渐适应了起来,然后能够很迅速地记录下病历,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卢诗臣也会稍微简短地提点一下他。
看了大概四五名病人之后,打开门走进来了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性,有些瘦弱,脸色是蜡黄的,微微弓着腰,显然是在经年累月下的劳作之中被压弯的,卢诗臣温声说道:“请坐。”
卢诗臣话音未落,而跟着她走进来、在她侧后方扶着她的是一个高挑的年轻女人,五官有些英气,剪着半长的短发,穿着西装和西裤,看起来是很干练的都市白领的形象,她一手扶着中年女人,一手拎着好几个各种各样的医院用来装片子的那种尺寸的袋子和一个手提包。中年女人在卢诗臣办公桌侧面专门提供给患者坐的凳子上坐下之后,便抬手跟年轻女人说“袋子和包给我拿吧”,然后那年轻女人把手往旁边支了支,说着“你别管,先看医生”。
看见那个年轻女人的样子之后,卢诗臣的神情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电脑上病人的资料,还是看着年轻女人和中年女人,先惯例地问了一下:“请问患者乔玲玲女士……是哪位?”
年轻女人看着卢诗臣的眼神有些游移,片刻之后仿佛是用了许多勇气,才直视着卢诗臣,说道,“患者是她,”年轻女人说道,“我妈妈。”
卢诗臣的怔愣只有片刻,瞬息之间他又恢复了对寻常患者的样子,问道:“是什么情况?哪里不舒服?”
“之前我妈妈脚趾头发青,还长了发痛的红块,后来又起了泡,原本以为是普通的感染,但是一直不好,就去县里的医院检查……”大概是不想让旁边的母亲担心,因此年轻女人的神情还是平静的,但是声音里却压抑着几分焦急和颤抖,“他们说我妈妈心脏上长了个瘤子……说需要做手术……”
“带了检查报告来?”卢诗臣看了一眼年轻女子手上提着的袋子问。
年轻女子便急忙从手上提着的口袋里面翻出来各种检查报告和片子放在办公桌上,动作间手提包“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手提包大概是忘记了拉拉链,包里零零碎碎的东西一下子悉数撒落到地面上,年轻女人又忙去捡。甚至有的东西掉到了李松茗的脚边,李松茗低头一看,是一张身份证和钥匙,里面便俯身去帮她捡了起来,拿在手上自然而然地看见了她身份证上的名字——乔令萱。
李松茗将东西递给这个叫乔令萱的女人。
“谢谢。”接过自己的钥匙和身份证,乔令萱跟李松茗道了歉。又匆忙地将手里的片子和报告都一一递给卢诗臣。
卢诗臣接了过来,把片子夹在了观片灯上,让李松茗也一起看了看,即便是李松茗也能够很轻易地看出来,片子上的左心房上有一颗很大的肿瘤,卢诗臣一边看片子和检查报告的数据,一边询问患者乔玲玲本人的一些身体状况,如平日是否常有气急、疲倦、指和趾尖疼痛与刺冷等等状况。
卢诗臣也像看诊其他病人的时候一样,让李松茗说一说综合片子和报告单之后自己对病患病情的判断。
并不是太难以判断的病症,李松茗结合乔令萱带来的片子和乔玲玲的一些症状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应该是黏液瘤,黏液瘤的组织是比较疏松脆弱的,在心脏的运动中肿瘤碎片或肿瘤表面的血栓脱落就会造成栓塞。患者最初脚趾上的感染就是因为如此。
卢诗臣也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判断,然后和乔令萱说道:“这种瘤子一般都是良性的,一般通过手术能够切除。不过如果肿瘤的碎片脱落可能会导致栓塞,尤其是如果碎片往上走会更危险,所以还是要尽快手术比较好。我先给你开个单子,去办一下住院手续,然后安排重新做一下检查。”然后开了住院单和检查单给乔令萱。
“谢谢。”乔令萱拿着住院单和检查单扶着母亲离开之前说道。
“是我该做的。”卢诗臣说。
李松茗看了一眼早已经生态如常叫下一位病人进来诊室的卢诗臣。
李松茗看出来了,无论是从乔令萱的姿态,还是卢诗臣的神情,这两个人显然是相识的——但是明显不像是朋友,也不像是有什么暧昧关系的男女,他们之间的氛围相当别扭,彼此都有一种近乎是小心翼翼生怕触碰什么的姿态。
太奇怪了。
后面还有数不清的病人,在一个接一个的病人的诊察中,李松茗没有太多闲暇去想卢诗臣和这个叫乔令萱的女人之间的事,很快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他从前在幽江医院实习的时候当然也是和带教老师一起坐过门诊的,但是和三院的强度和密度是远远不能够相比的,许多李松茗只在教科书上看过的病例几乎出现了个遍,一整个上午李松茗大脑都是在高速运转的,没有一分钟的清闲。
好不容易结束了上午的门诊之后,李松茗和卢诗臣便一同去医院食堂用午餐。
前些日子李松茗总是可以避开,但是今天因为出诊和卢诗臣同出同入,似乎实在是不便于特地避开,李松茗便只能跟着卢诗臣一起。正是用餐的高峰期,两人刚排队打了饭要找地方坐下的时候,一旁同样端着饭盘并且提着一个保温桶的女人在嘈杂的人声和拥挤的人潮里叫住了卢诗臣。
“卢医生。”
有些熟悉的声音,李松茗几小时之前才听过。
——是乔令萱。
“乔小姐,”卢诗臣回应道,“住院的手续都办好了吗?”
“已经办完了,多谢卢医生了,”乔令萱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卢诗臣,神情有些纠结地说道,“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卢诗臣犹豫了片刻,然后答应道,“行,”又侧头和李松茗说道,“松茗,你先去吃吧,我跟乔小姐聊一下。”
不用和卢诗臣一起吃饭,对于李松茗来说应该是“解脱”,但是李松茗的心情却不如想象中的那样轻快。但是卢诗臣如此说了,他便只好点点头,看着卢诗臣和乔令萱找了一个有些偏的座位坐下,他四处望了望寻找合适的座位,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松茗,来这里吧。”
李松茗循声望去,是梁昭,和几个医生坐在一起吃饭。
李松茗走了过去,和梁昭一起吃饭的那几个医生也跟李松茗打了招呼,他们都是别的科室的,李松茗因为梁昭的缘故和他们说过几次话,但是不熟。
“你今天不是跟老卢一起出门诊吗?”梁昭问,“老卢呢?”
“遇上了一个病人家属,聊事情去了。”李松茗还能在食堂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看见偏僻角落里的卢诗臣和乔令萱,梁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他们。
“和卢医生坐在一起吃饭的那个女人是谁啊?好像有点眼熟……”有个医生也看见了卢诗臣和乔令萱。
“是有点眼熟。”
“啊,那不是那个谁嘛!”
“对对对,我就说呢,不就是她嘛!”
听起来似乎他们都知道那个叫乔令萱的女人的身份,而且显然其中隐含着什么隐秘的事情,李松茗更加有些疑惑——乔令萱到底是什么人?他忍不住问:“你们认识那个病人家属?”
“啊,对,你刚来的,不知道。”一个医生对李松茗说道。他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卢诗臣的方向,虽然卢诗臣坐在较远的地方和乔令萱一起吃饭,但那医生还是凑近李松茗压低了声音说:“那个女人就是三年前被卢医生撬了未婚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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