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肃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得抬头看向面色冰凉的池律,渐渐,那张威严的脸上爬上凄怆。
好久,他才涩声道:“在你眼里我已经成这种人了?我何以至此啊!”
“我也想问,何以至此。”池律胸口用力起伏了下,艰难道:“您从小教我要为人正直,行事磊落,可如今的您早已丢了初心。”
“不.....只是这一件而已,对不起,爸爸当时犯了糊涂....”
“犯了糊涂?不知道您被从小宠大当女儿疼的路政儿当刀使,是什么感觉?”池律盯着池肃,齿间咬字略重。
池肃脸色越发灰败,唇瓣张合,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口。
书房隔音好,外面一点声音都透不进来,周遭安静异常,气氛越发压抑。
过了一会儿,突然响起清脆的敲门声,“正席开始了,夫人请池先生去宴厅呢。”
池肃应了一声,“来了。”
临要出门,池肃突然道:“我和你妈就你一个人,依着你爷爷的意思,还是想让你从政,但你要是执意不肯,我去回你爷爷,好好考虑考虑吧。”
池律没有立刻回话,跟着走了出去。
厅内已撤了陈列糕点酒品的台子,席面早已布置好,人也都已经入座,就等池家父子。
本应该池老爷子坐场,但他一辈子都受人奉承谄媚,早腻了这样的场合,这担子才落到池肃头上。
这样的场面,少不得要被灌酒,几大桌子人不敢灌池肃,那就只能灌池律这个晚辈了,一圈下来,浑身微微发汗,头重脚轻的。
好在他这几年在商界摸爬滚打,酒量早练出来了。
应付过后便不再多留,说了些场面话便脱身了,倒是秦玉贤,红着眼睛追出门口,也只看见融进夜色的背影。
山顶的冷风将枯叶卷上半空,池律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微妙的半梦半醒的状态,再去看身边坐着的人,说不要睡的人是他,现在点头打盹的也是他。
他抬手把人抱进怀里,一晃眼看见不远处那女孩偷摸往这边瞧,呲着白牙笑得大花眼都眯起来了。
过几秒,那女孩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道:“看吧,我就说是。”
“怎么着,你羡慕啊。”男生明显透着宠溺的声音顺风传来,“来我抱抱。”
“切,你起开,别挡着我。”
池律嘴角漫开一丝笑,一抬头,见天边透出薄薄的微光,他愣了下,感紧叫怀里打盹的人,“松灵,快看。”
“嗯?”唐松灵一激灵,立马坐直,“什么?”
“太阳快出来了。”
“快快快,相机呢?”
池律从包里拿出相机,递给唐松灵,“手会不会很冷?”
“不冷不冷。”
只见远处地平线被描了一层淡黄色的线,此时天地分明。
很快淡黄色逐渐变深,天地分界处皆是橙黄色,天幕也由黑专浅蓝。不过两分钟,数道金光刺破苍穹,金白色太阳挣出地平线,远处天边似要烧起来般,浓重艳丽的橙红染了半边天。
“池律。”
“嗯?”
他循声转头,眼前骤然一黑,唇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呼吸滞涩,他呆愣愣看着竟近在咫尺的眼睛,原本黑色的瞳孔染上橘色,连睫毛都被渡一一层金光。
“咔嚓。”
一道快门声在背后响起。
两人齐齐向后看去,女孩正直起腰,见打扰了别人,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拍到你们了。”说完,又赶紧道:“不过背着光,不太看得清脸,你们介意的话,我这就删。”
池律顿了下,回头看唐松灵,后者摇头,“我不介意,就看你。”
池律笑了下,回头对女孩道:“照片可以传给我吗?”
“哦...好。”
日出过后,两人又随意逛了会儿,这山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当真荒凉,随意走了一会儿,准备下山时,唐松灵突然惊道:“快看,那有个寺庙!”
池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巨石后果然有寺庙露出一角,只是前面层层叠叠的枯树枝挡着,还真不太容易看得见。
“我们去看看吧?”
“好。”
两人沿着山路走近,是个小寺庙,院子也不大,院墙和房屋看着也有些时间了,但院中古树参天,又在深山中,颇有些神秘感。
院子正中间放着个香楼,正青烟袅袅,缭绕飘散。
很快就有僧人接待,是个很慈眉善目的老人。
上香,点灯,聆听经文。
唐松灵给两人求了红绳,末了,这位僧人道:“山路难走,此地难寻,既然二位到这儿,也算是有缘人。”
唐松灵视线落在院中的香炉上,疑惑道:“但此处香客似乎也不少。”
僧人颔首笑道:“虽然难寻,但并非避世之所,来此处的大部分都是老香客,或者经人介绍来到此处。”
“哦....”
临出门时,僧人颔首,行合十礼,缓慢又低沉道:“二位施主苦尽甘来,愿施主,往后余生,皆安康顺遂。”
池律难得笑着颔首,道:“多谢。”
第158章 夜半新雪
阳光被月白的纱帘过滤,柔柔落在床上隆起的小包上。
床上的人动了动,下意识反手往后一摸,结果摸了个空,旁边睡着的人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顿了几秒,唐松灵翻身过来,面朝窗户,刚睡醒,整个人还呆愣愣的。
视线随意一扫,他突然定住,眼睛直直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东西。
小和尚很旧了,磨损也很严重,只是嘴角挂着的淡然,和那份清冷的声神韵却还在。
它身上靠着一张便签,唐松灵伸手拿到眼前。
“松灵好眠。”
字字珠玑,刚劲有力。
看了会儿,唐松灵把便签放回原位,趴在松软的被子上,脑袋枕着手臂,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得望着那个掉漆严重的小和尚。
没合上的纱帘外漏进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小和尚的脑袋上,又一路延伸进唐松灵的眼睛,原本黑亮的瞳孔被照成浅棕色。
后来几天,池律应酬不断,没一天闲下来的,一般吃过午饭就出门了,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次次都带一身酒气,唐松灵心痛,但也没办法。
他左右没事干,便跟贺旗带着蒙蒙到处玩,闲来无事辅导下蒙蒙一年级得功课,在这之前,他原以为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不想辅导了两回,气得差点离家出走。
就像现在,天寒地冻地闹着不睡觉非要出去玩,唐松灵拿他没办法,找了张卷子给他,说做五道数学题才能出去玩。
小孩一开始还兴奋,这会儿像霜打了的茄子,蔫儿了。
两眼泪汪汪得望着唐松灵,“爸爸,天黑了,你快回去睡觉吧,不然池叔叔又要担心了。”
唐松灵脸一板,贴面无私道:“那怎么行?做完题还要出去玩呢,快做。”
“可、可是....”小朋友哭得直打嗝,“好难....我不会...我不玩了还不行吗......”
“3、5、7、9,后面是什么这么简单的规律你找不到?”
蒙蒙可怜兮兮摇头。
唐松灵指着皱巴巴的卷子上的数字问他,“三加二多少?”
“五。”
“五加二?”
“七。”
“七加二?”
“九。”
“九加二?”
“十一。”
唐松灵动下手指,点着后面的横线,“那九后面是?”
“十。”
“......”唐松灵深吸一口气,“不对。”
“爸爸你快回去吧,再不回去池叔叔就来找你了。”蒙蒙一张小脸通红,委屈得不行。
虽然想处这么长时间,蒙蒙还是怕池律,用蒙蒙的话说就是比班主任还可怕,每次吃饭只要有池律在场,蒙蒙碗里绝对不落一粒米,吃得比平时不知道利索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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