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答风欲言又止,本来有很多想说的,又想陈铃自己多半也知道演这个节目有多吃力不讨好,但他愿意上台,就是有自己的考量。于是叶答风最后只说:“没什么,来对活儿吧。有多余的话演完了再讲,不浪费时间了。”
陈铃不明所以:“我原先那个搭档呢?真换成您了?”
“临时搭的也能叫搭档吗?”叶答风刚还温情了会儿,现在又用那种凉凉的眼神看陈铃,他接着说,“是换回我了。”
“换回”二字有两重意思。一是原来这台晚会这个节目的相声演员请的就是叶答风,只不过当时叶答风也觉得这种节目哗众取宠,还给别人抬咖,他给拒了。现在为了师弟,他又费了些功夫跟编导说他能来演,还好人家卖他面子,让他作为惊喜嘉宾出场。原定的演员,则由叶答风私下给了人家一些补偿。
这事儿说来话长,叶答风暂时没和陈铃详细讲。
第二重意思,原先陈铃和叶答风就是一对搭档,原定的演员换成了他,那自然是换回来了。
不过陈铃这小兔崽子没心没肺,压根儿没意识到他的咬文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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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铃心里是真高兴。原本吧,能有机会重新上台讲相声他就够高兴了,自打当了练习生,后来又出了道,他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干回老本行。因此哪怕他知道他以偶像的身份去讲相声无异于自愿跳进一个大坑,哪怕电视台只给了他一个不怎么样的台本,还不让他自由发挥,哪怕他在后台被人为难了……那他也还是愿意试试。
如今师哥从天而降,还说要给他量活,过了最初那阵五味杂陈的劲儿之后,陈铃越发觉得高兴。
之前给配的演员和他的确毫无默契可言,哪怕只是照着台本你一言我一语,陈铃也觉得两人节奏和思路都不在一条线上。
而师哥不同,他打小就是和师哥搭的,他和师哥有默契,在师哥旁边站着他也不局促。
想到这里,陈铃又有些迟疑……这毕竟是以前。他这么久没上台讲了,师哥也常和其他人一起搭,或许早就有不同的表演习惯。
不过也没关系,师哥水平高,往极端了说,他就是在台上胡说八道把话说到月球上去,师哥也能立刻化身嫦娥,闪现奔月把话给他带回地面。
叶答风就这么看着陈铃的表情变了又变,嘴角的弧度刚上扬一点又往下耷,耷下去一点,又似乎是想到什么好事情,很快又往上翘起。心事全写脸上。
“在想什么呢,想好等会儿要讲什么了吗?”叶答风问。
陈铃回过神来,愣道:“不是按给的台本来吗?”
“给的台本……你觉得那玩意儿算是一段相声吗?”
电视台给的台本,就是一段传统相声《打灯谜》的节选,刚好对应中秋主题,应景。问题是电视相声时长有限,拢共就给十分钟左右——传统的相声段子,常常要三四十分钟起步,并不一定打开头就让人捧腹,讲究三翻四抖,慢慢把包袱抖出来,以达到让观众会心一笑的效果。但这么一删减,前边的铺垫都没了,节选出来那一段单这么听也不是很可乐。
这倒也罢了,不知哪位神仙编剧还往里添了些迎合主旋律但和相声段子完全不搭的词,尬上加尬。
陈铃虽然不喜欢这种“相声”,毕竟人微言轻,没辙。
这会儿师哥这么说了,陈铃福至心灵:“我能改?”
“改吧,想好怎么讲了再跟我说,我兜着你,”叶答风挽起大褂的长袖子,看了一眼手表,“就是这节目马上要开始了,你最多花二十分钟想,剩下的时间我还得和你对一对。”
“……得,我一个回归玩家遇上的第一个副本就是地狱难度的。”陈铃又问,“师哥,你就不怕我搞砸了吗,我毕竟这么久没说相声了。”
指的是正式在观众面前说,私下里陈铃倒没少琢磨。
叶答风瞟他一眼:“我看你敢接这瓷器活,说明你有这把金刚钻,行了,别废话了,想吧。”
……
四十分钟后,陈铃同叶答风站到了台上。
一上台,陈铃还没“重操旧业”的感慨,首先感受到了什么叫出师不利。
两人先是对着台下鞠躬。作为逗哏的,陈铃理应先开口进行自我介绍,但他还没发出声音,先听到了台下的喝倒彩。
虽说晚会舞台离观众席远,不像小园子里说相声的几乎和观众挨着,但陈铃参加的又不是歌舞类节目,没戴耳返,因此能清晰地听到台下一小撮人正对着他发出嘘声。
甚至有姑娘对他大喊“下台”。
这声一喊出来,整个演播厅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不过安静只有一瞬,很快,在场观众的议论声汇聚成了一片嘈杂。
陈铃大概也能理解。
这个节目本来官宣的演员是他的“学长”林阅欣,很多粉丝还是买了高价黄牛票从外地赶过来看自己偶像的,结果货不对板。网上还传是他抢走了林阅欣的资源。
换作是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冤种。
电视台的人估计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毕竟今时今日观众应该都比较高素质才对……而且本场晚会还进行了网络直播,出现这种情况,真是十分严重的舞台直播事故。
不知道直播收音怎么样,收音好的话,现在全网都该知道陈铃讲相声未遂就准备被人轰下台。
陈铃余光瞥见已经有安保人员要去捉拿闹事的观众了。
陈铃深吸一口气,看向边上的师哥,师哥对他点了点头。
他环视全场,稍作停顿后朗声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早知死后无情义,索把生前——”*
说到这儿,他拈起八仙桌上的醒木,重重一拍。
“——恩爱勾!”
第3章
原先算得上闹哄哄的现场,因着陈铃这一声而静了下来。连本来正犹豫着是否要中断直播的导播都打了个手势,示意在场人员继续观望。
陈铃念的是两句定场诗。定场诗,顾名思义就是定住场子的诗句,旧时演出环境复杂,好点儿的时候,曲艺演员们能在茶楼里演,一般的就在街市上,那是真的吵闹。定场诗能让观众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到演员这儿来,演员也能更快进入表演。本来定场诗一般多见于评书,讲相声的也有念的,但多半也是讲单口相声的才会在开场前念几句,讲对口相声的,比较少念定场诗。
在后台对活儿的时候,陈铃他们本也没打算念这个,毕竟谁也没想到在电视台的晚会上都能碰上找茬的观众。但赶上了,陈铃本能地就这么应对了。
尽管是对着麦念的,但陈铃的声音和平日里单纯透过麦讲话时不同,似是用丹田发声,声音清脆但洪亮,语调铿锵且动听,给人一种即便他不用麦,声音也能回荡全场的感觉,加上醒木一砸,在场观众的确都被震慑住了。
除了被声音本身镇住,更多人想的是——这位糊逼怎么真有这本事?
见台下归于安静,陈铃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扶了扶立麦,又望了边上的师哥一眼,这回师哥嘴角噙了点笑,仍是对他点头。
他心里有了点儿谱,于是似无事人那般进入流程:“上台来先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唱跳组合Shining Boy的成员陈铃。”
说着还将双手举起来比了个大爱心,同时歪了歪头,咧了个笑容,再眨眼做了个wink,就是一个正统偶像该有的样子。
随后他又道:“旁边这位是青年相声演员叶答风叶老师,今天由我俩给各位说一段相声……”
叶答风打断了他:“欸您等等,您说您是什么人?”
陈铃:“唱跳组合成员。”
叶答风:“唱跳组合成员?那您不唱歌跳舞去,来说什么相声?”
陈铃理直气壮:“谁说唱跳组合成员就只能唱歌跳舞?您为什么要给我的人生设限?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舞台在哪里,我的梦想就在哪里……这是个相声舞台,那我就能说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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