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悄悄的,外面也没有声音,瞿朗看了眼关着的房门,走到床边拿起扔在床上的手机,里面有两条周叙白发来的消息——
周叙白:洗完澡记得吃药
周叙白:晚安
瞿朗放眼在房间里找,然后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温水和醒酒药。
“……”
晚安?
耍他吗?
瞿朗就势坐在床上拿过醒酒药看瓶子后面的配方,眼睛扫过一行行小字,却一点也没往心里去,转手拧开瓶盖,停了停,又拧回去,把药瓶放回床头柜,起身出门——他就不是喜欢吃亏的人。对方是周叙白也不行。
走廊上的声控灯因为开门声亮起,瞿朗停在隔壁门外,屈指在门板上扣了几下,心里想着只要周叙白开门,他就直接揪着领子亲上去。
然而,敲门声响过之后,回应他的只有夜晚的静寂。
“……”
睡了?
走廊上的声控灯暗下去,有月光从走廊的窗子上洒进来。
瞿朗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拿出手机给周叙白发了条消息:
【你睡了?】
半天没有回复。
瞿朗想起很多年前,八点就跟他说晚安的周叙白,笑着收起了手机。
不错。
周叙白真的不错。
真是好样的。
瞿朗忍了很久,才将踹门的冲动压下去,转身就要回房间盖被纯睡觉,余光不经意地瞥过走廊尽头的琴房,蓦地顿住了脚。
他在原地静立思索了片刻,回过头在晦暗中望着琴房关着的门,暴雨一样的音符跨越九年的时间在他的心口敲打。
越靠近走廊尽头,空气密度似乎就越低,身后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才推着他往前。
不会吧。
瞿朗这样想着,却侧回身,一步一步朝着琴房走近。
推开琴房的门,流畅的琴声果然流了出来。
琴房里没开灯,黑漆漆的,门被打开的一刹那,钢琴声戛然而止。
借着走廊投进去的光,瞿朗看到了坐在钢琴前的人影,他抬手想要去开灯,想了想又把手压下,走进琴房,在周叙白身边坐下。
夜里钢琴的白键很显眼,瞿朗回忆着快一万年没接触过的曲谱,磕磕绊绊地按出从秋蓉那里学来的第一首儿歌的旋律。
有几处实在记不清了,反反复复弹错,一首曲子弹得七零八落。
大概是实在不能忍受瞿朗拙劣的琴技,黑暗中,周叙白抬手在琴键上弹出了正确的版本,第一遍是示范,第二遍明显放缓了速度,似乎是想让瞿朗听清。
瞿朗在第二遍时偏头观察了周叙白的指法,然后慢吞吞地复刻,又练了几遍,一首儿歌总算弹得像点样子了。
“我找过你,”周叙白静静听着瞿朗练习,毫无预兆地开口,“八年前。”
那时秋蓉为了治疗,和周德安一起陪他在国外暂居,他为了忘掉一些事,刻意和国内断了联系,只在十九岁生日当晚,借着醉酒给瞿朗发过一条消息。
瞿朗没有回复,他为此辗转反侧一个多月,实在难忍,独自回到了国内,然后便听说了瞿娴去世的消息。
瞿朗将要按下琴键的手指停住,“嗯?”
周叙白安静地述说:“我去过你家,还有你家的公司,但没见到你,你以前的号码也打不通了。”
“……”瞿朗诧异地瞥向身边,但没转头,片刻后哑然地笑了笑,说:“我那时候在国外读书,读的运动人体科学。”以他当时的情况,只能申请国外的体育类大学,多亏他短暂但优异的职业生涯,最后结果还不错。
“我知道。”周叙白不意外地说:“和沈佳兰一起。”
当初瞿朗为了和沈佳兰订婚,彻彻底底将他耍了一次,时隔一年他越过自己的底线回国来找瞿朗,又被从未得知的隐情和瞿朗不回头的了结耍了第二次。
喜欢和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所以在之后的很多年,他都同时厌恶着瞿朗和没有在那时陪伴瞿朗、又在分手后为瞿朗动摇的自己。
琴房里一时静默。
瞿朗的手又搭在琴键上,在断续破碎的调子中,平淡地“嗯”了一声。
“她呢?”
“佳兰吗?”瞿朗分神回答时弹错了音,轻啧着从头再来,“在国外,已经结婚了。”他还去参加过婚礼。
周叙白没说话,拨开瞿朗没有章法乱弹的手,再度给他示范。
瞿朗没把手收走,周叙白的手指按到了他的手指上,琴房里的乐声停止。
别墅里安静得过分,以至于楼下客厅挂钟的秒针咔嗒咔嗒的走动声都格外的清晰分明。
瞿朗突然觉得很撑,明明晚上只喝了点酒,此时却有种吃多了的饱胀感,好像下一秒就要因为过浓又赤裸的情绪吐出来。
他无声地皱皱眉,想要抽手起身,却没抽动,周叙白按住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带出了一片混杂的嗡声。
“干什么?”他强撑着笑意打趣。
周叙白握住他的手,手指嵌进他的指缝,拉着他往自己靠近。
他黑蓝色的静夜中转过头,周叙白身体微侧,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瞿朗心头震动——这里可是琴房。
第一下只是试探,或者说邀请。
见瞿朗没有拒绝,周叙白按在椅子上的手往上,抬住他的下巴,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说了句:“你不应该过来。”然后便不给瞿朗开口的余地,往前压去,加深了之前的吻。
确实不该过来。
瞿朗在刚刚改了主意,打算把周叙白一而再再而三搅得他心神不宁的账一笔勾销,于是抗拒地往后撤了撤。
周叙白不解地停住,在黑暗中看着他泛着柔亮光泽的眼睛,低声问:“怎么了?”
“……”怎么了,居然还问怎么了。瞿朗郁闷地吃下闷亏,推开周叙白卡在他下巴上的手,敷衍说:“没怎么,就是……没什么兴致了。”
他随手拢了下头发就要起身,周叙白却不肯放他,揽在他腰上的手一收,牢牢把他固定住,“没有兴致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和你接吻也不想跟你做的意思,”瞿朗烦躁地叹了口气,明明白白地说,“周叙白,我真的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互相伤害了。”
“互相……”周叙白用他独有的嗓音缓慢摹过瞿朗的话,“伤害?”
“对。”瞿朗下定决心,扯开周叙白揽着他的手站起来,说道:“以前……让你的初恋体验那么糟糕,算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是老实说,我也没觉得我做错什么。至少当时我在做每一个选择的时候,初衷都不是伤害你,要怪就怪我不是神,没能料定每个选择会导致什么后果。”
瞿朗一点点理清自己的思路:“这么多年我想过很多次,如果重来一次,我肯定会对你坦诚点,但是不能重来,事情就是发生了,就是走到这一步了,改变不了,我也懒得再回想再纠正再自责,反正都无济于事。而且也没必要想那么多不是吗,说到底就是谈个恋爱,要我一辈子赎罪不可能的,所以你认倒霉吧。”
“……”
只这些似乎还不够,瞿朗又道:“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跟你回来,就是想给你点教训。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吃亏,我一次次让着你,你还非要让我心情不好,那我也不能让你好过,不然你不长记性。”
想是这么想的,但,“谁知道你……”
上涌的情绪让瞿朗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深呼吸两三次,既没能压下疼痛,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周叙白,脑海中蓦地闪过几天前横在周叙白手背上的那道红痕,从那天起压到此刻的愤恨突然决堤。
他再也控制不住,忍无可忍地提高了音量:“周叙白,你知不知道我很烦你?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我说过离我远点别再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听?非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才甘心吗?好,你真这么想的话,干脆就从现在开始,我们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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